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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阿拉伯民族主义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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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避免因脱离阵线而受到阿拉伯同胞的指责,另一方面也寄希望于一项联合国停火协议,从而有可能保全其在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地位。但停火对约旦而言来得太迟了:6月7日清晨耶路撒冷老城陷落,而在以色列人同意与约旦达成停火之前,西岸其他地区的约旦阵地也已经土崩瓦解。6月8日,叙利亚和埃及同意与以色列达成停火协议,但以色列却利用有利形势向叙利亚发起进攻,占领了戈兰高地。1967年6月10日,“六日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埃及的指挥官们对他们的损失感到震惊,便诉诸幻想来争取时间。在战斗打响的第一天,开罗官方报道称击落了161架以色列战机。28叙利亚人如法炮制,宣称在战斗打响的最初几个小时内击落了61架以色列战机。一场协调一致的虚假宣传就此开始,假消息通过无线电传播,随后由政府控制的报纸转载,这让阿拉伯世界民众相信,以色列已接近于完全战败。一位埃及情报官员回忆道:“我们从广播中收听有关战争的消息,整个世界都以为我们的部队已经推进到特拉维夫郊区。”29

至于那些阿拉伯领导人愿意承认的挫败,他们将之归咎于美国人与以色列人共谋。在战争的第一天,“阿拉伯人之声”便开始广播对美国的指控:“美国是敌人。美国是以色列背后的敌对势力。阿拉伯人啊,美国是全世界人民的敌人,是生命的杀手,是嗜血的恶魔,正是美国妨碍你们消灭以色列。”30事实上,纳赛尔专门联系了约旦国王侯赛因——后者在阿拉伯进步阵营中因其与英、美两国的密切联系而臭名昭著,以便在声明中协调一致,将以色列人在战场上的收益归因于英、美的共谋。在一次被以色列人破译的轻率的电话交谈中,纳赛尔为侯赛因国王的默许而欢欣鼓舞。“我会发表一份声明,”纳赛尔解释说,“你也要发表一份声明,我们会确保让叙利亚人也发表一份声明,在声明中指责美国和英国战机从其航空母舰上参与了对我们的空袭。我们会强调这一点。”311956年英、法曾伙同以色列发动对埃及侵略这一事实,也增加了阴谋论谣言的可信度。

阿拉伯领导人所推动的虚假宣传攻势仅仅延缓了可怕的清算之日,在那一天,他们将不得不向本国公民揭示其失败的惨重程度:埃及、约旦、叙利亚三国军队和空军的完全失败,广阔阿拉伯领土——包括埃及整个西奈半岛,巴勒斯坦加沙地带,阿拉伯东耶路撒,叙利亚戈兰高地——被占领的事实。

然而,在6月的第一周,被蒙骗的阿拉伯民众仍在庆祝胜利。在整个阿拉伯世界,欢腾的人群在组织胜利庆典,从未怀疑他们的领导人在向他们撒谎。安瓦尔·萨达特回忆了当他看到自发的游行队伍“庆祝我们的媒体每小时推出的关于莫须有的胜利的报道”时的那种绝望感:“他们在庆祝一场想象的胜利——庆祝一场实质上的失败——这一事实,使我对他们感到歉意和同情,同时对那些欺骗了他们和整个埃及的人感到深深的厌恶。”萨达特甚至不敢想象那个不可避免的真相大白的时刻,那一刻埃及人民“意识到他们被兜售的那场胜利实际上是一场可怕的灾难”。32

那一刻终于在6月9日来临。当日,纳赛尔发表广播讲话,宣布对这次“逆转”承担全部责任,并递交了辞呈。他称这场战争为“大挫折”。他坚持指控英、美与以色列人合谋,宣称这场战争只不过是帝国主义试图主导埃及和阿拉伯世界的漫长历史中的最新篇章,而现在美国成为急先锋。根据萨达特的回忆,纳赛尔表示美国“希望独自控制全世界并且‘统治’埃及。由于纳赛尔不允许这一愿望的实现,他别无选择,只有下台并交出权力”。33

就在广播之后,开罗的大街小巷迅速挤满了示威者。萨达特在其回忆录中回忆道:“来自社会各个阶层和行业的男人、女人与儿童,被一种危机感团结为一个坚强的整体,他们协调一致,共同发声,呼吁纳赛尔留任。”接受战败的震惊对埃及人民而言已然足够困难了,他们不想在没有纳赛尔的情况下承担这一切。对埃及人而言,维护他们的领袖正是抵抗失败和外部控制的一部分——“这一次是美国而非英国”。萨达特称,连续17个小时人们拒绝离开街道,直到纳赛尔最终宣布撤销了辞呈。34尽管同意继续留任,纳赛尔自此再也没有从这次“大挫折”中恢复过来。


1967年战争的失利为阿拉伯政治开启了一个激进的新时代。失败的惨烈程度加之对阿拉伯民众的故意欺骗,触发了一场对阿拉伯政治领袖的信任危机。即便是拥有民众拥护的纳赛尔也未能逃脱公众的鄙夷。萨达特对其前任并不总是表现得宽宏大量,他就曾回忆,1967年战败后,“各地的民众如何嘲讽[纳赛尔],将他视为一个笑柄”。阿拉伯巨人纳赛尔跌下神坛,这给了其他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片刻的喘息。过去一旦与埃及的政策有所出入,他们就要面临纳赛尔宣传机器通过“阿拉伯人之声”广播而散布的激烈攻击,现在他们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但这一时刻并未延续多久,在“大挫折”之后,针对阿拉伯领导人的内部威胁迅速增长。

正如1948年战争后所发生的,民众幻想的破灭在整个阿拉伯世界触发了一波反对现任政府的政变和革命的浪潮:1968年,伊拉克总统阿卜杜·拉赫曼·阿里夫(Abd al-Rahman ʻArif)被复兴党领导的政变推翻;1969年,利比亚伊德里斯国王(King Idris)被以穆阿迈尔·卡扎菲上校为首的自由军官推翻;1969年,加法尔·尼迈里(Jaʻfar al-Numayri)从苏丹总统手中夺取权力;1970年,叙利亚总统努尔丁·阿塔西(Nur al-Din Atassi)被一场军事政变推翻,哈菲兹·阿萨德夺取政权。上述新政府无一例外地采纳激进的阿拉伯民族主义纲领作为其合法性的依据,号召摧毁以色列,解放巴勒斯坦,并战胜以美国为代表的帝国主义。

1967年战争彻底改变了美国在中东的地位。从那时起,美国和以色列之间的特殊关系就开始了,这一关系有多好,阿拉伯人对美国的敌意就有多深。双方之间的分歧必然会出现,因为彼此的地缘战略优先关切不同:美国人无法说服阿拉伯人站在自己一边对抗苏联威胁,阿拉伯人也无法让美国人认同他们关于犹太复国主义威胁的看法。

1967年战争期间,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领导的政府放弃了在阿以冲突中的中立地位,转而支持以色列。他们相信纳赛尔和他的阿拉伯社会主义正把阿拉伯世界带入苏维埃阵营,他们很高兴看到他在失败中名誉扫地。而纳赛尔则开始相信自己的虚假信息,即声称美国站在以色列这边,参与了战争。最初,这只是为了转移国内批评的烟幕,但现在却逐渐演变成一种信念,即美国在新一轮帝国主义浪潮中,利用以色列来加强对该地区的控制。阿拉伯世界各处都用以色列和美国之间所谓的勾结来解释那场没有人能想象到的失败。因为美国在1967年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除突尼斯、黎巴嫩、科威特和沙特外,其他所有阿拉伯国家都断绝了与美国的关系。

事后来看,我们知道纳赛尔关于美国站在以色列一方参与战争的说法是毫无根据的。实际的情况恰恰相反。战争爆发后第四天,以色列空军和海军袭击了一艘美国侦查船“自由号”,造成34名美国军人死亡、171人受伤。以色列人从未公开解释过这次袭击,尽管很明显,他们希望通过攻击,使美国人无法监控他们在战场上的通信信号。不过,这样一次无缘无故且造成美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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