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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一波殖民主义: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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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早已打下殖民阿拉伯世界的基础,但欧洲在阿拉伯世界的帝国主义活动,直到19世纪的最后25年才轰轰烈烈地开始。如上一章所述,欧洲技术的传播和让资金短缺的中东各国政府超越自身财力、过度开支的金融安排,扩大了欧洲在奥斯曼帝国各地——从北非到阿拉伯半岛的影响力。奥斯曼帝国及其北非自治行省的破产,为欧洲实行更为直接的控制扫清了阻力。

欧洲在北非的利益不断扩大,相应地,它们也更有动力开展彻底的帝国统治。到19世纪80年代,欧洲列强更加关心维护它们在南地中海的国家利益,而不是保持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完整。1840年的所谓“自我否定协定”不过是一纸空文,瓜分北非的大幕随即拉开。1881年,法国将突尼斯纳入统治范围。1882年,英国占领埃及。1911年,意大利占据利比亚。1912年,欧洲列强同意摩洛哥(唯一一个一直独立于奥斯曼帝国统治的北非国家)成为法国和西班牙的被保护国。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欧洲直接统治了整个北非。

欧洲在阿拉伯世界的帝国主义活动源自北非,有许多原因。北非的各阿拉伯行省远离奥斯曼帝国的权力中心,脱离伊斯坦布尔、实现自治的趋向在18和19世纪愈发明显。中东大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阿拉伯半岛的各阿拉伯行省,更靠近奥斯曼帝国的腹地,并在19世纪的改革(1839—1876)过程中被更紧密地纳入伊斯坦布尔的统治。当突尼斯和埃及等地成为奥斯曼帝国属国时,大马士革和阿勒颇依然是帝国不可或缺的行省。出现单一的统治家族,领导日益独立的政府,这些强化北非自治的新发展使北非国家更容易被欧洲占领。

此外,北非各国离南欧国家相对较近,特别是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这也让北非国家更贴近欧洲的势力范围:接受军事援助、工业商品和金融资本。北非是奥斯曼帝国的遥远边疆,但却是欧洲的近邻。19世纪末,当欧洲在新的一波帝国主义浪潮中越过自己的边界时,近邻首当其冲是很自然的事。

欧洲国家殖民北非还有一个原因:先例。法国对阿尔及利亚的长期统治为其实现对突尼斯和摩洛哥的野心提供了重要先例,也为意大利对利比亚实行帝国主义统治提供了借口。如果1827年促使法国入侵阿尔及尔的历史契机没有出现的话,对北非大部分地区的瓜分也许就不会发生。

*

像突尼斯一样,阿尔及尔摄政国名义上属于奥斯曼帝国,但统治阿尔及尔的总督在国内和国际事务中享有很大自治权。统治精英是募自伊斯坦布尔的土耳其军人,他们组建行政委员会,选举他们的领袖,或称“德伊”。德伊同欧洲各国政府有直接往来。伊斯坦布尔的素丹正式批准选举出来的德伊,并要求阿尔及尔纳贡。唯一派驻阿尔及尔的奥斯曼官员是伊斯兰法庭的法官。除此之外,素丹对阿尔及尔的权威完全是仪式性的。

阿尔及尔的德伊们利用他们的自治权,单独与欧洲建立商业和政治关系,不受伊斯坦布尔的控制。但是,缺少奥斯曼帝国的背后支持,德伊们对他们的欧洲贸易伙伴几无影响力。1793—1798年,德伊们以赊账的方式为法国在意大利和埃及的军事行动提供军粮,他们一再要求法国政府付款,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数十年过去了,法国一直没有支付欠款,这笔交易逐渐成为两国间摩擦的根源。

到1827年,在阿尔及利亚德伊侯赛因帕夏(Husayn Pasha,1818—1830年在位)多次向法国政府去信催讨欠款无果后,德伊同法国领事皮埃尔·德瓦尔(Pierre Deval)的关系即将破裂。在同德瓦尔私下会面时,侯赛因帕夏大发雷霆,用蝇拂打了法国领事。

在向各自的上级提交的报告中,德瓦尔和侯赛因帕夏就这次会面给出了不同的说法。1德瓦尔对法国外交大臣称,当他去宫殿拜见侯赛因帕夏时,发现这位德伊正处于焦躁的状态。

侯赛因帕夏质问道:“你的大臣为什么不回复我写给他的信?”德瓦尔称他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我将在收到回信后亲自呈递给您。”根据德瓦尔的说法,德伊就在这一刻爆发了:“‘为什么他不直接回信呢?我是乡巴佬吗?是浑身沾满泥巴的人吗?是赤脚流浪汉吗?你这个恶人、异教徒、拜偶像的人!’然后,他起身离座,握着蝇拂的手柄,重重击打了我身体三下,命我退下。”

阿拉伯的蝇拂由一束马尾毛发嵌入手柄制成。人们一时无法明白如何用这样的工具来“重重击打”。然而,法国领事坚称法国的荣誉受到了威胁。他递交给外交大臣的报告是这样结尾的:“若阁下不愿给予此事件以严重而公开的关注,那至少请允许我辞职。”

在给奥斯曼帝国首相的报告中,德伊承认用蝇拂打了德瓦尔,但这是遭到挑衅之后的回应。他解释说,他曾三次写信给法国,要求对方支付欠款,但连礼节性的回复都没有收到。他“特意用礼貌的方式、友好的态度”向法国领事提出此事。

“为什么我写给你们[即法国]政府的信没有得到答复?”领事固执而傲慢地用冒犯性的言辞回答说:“法国国王和政府可以不对你给他们的信做出答复。”他胆敢亵渎穆斯林的宗教,蔑视陛下[素丹]作为世界保护者的荣誉。我无法忍受这种侮辱,这种侮辱超出了所有可以忍受的限度,我只能依靠穆斯林特有的勇气,用我卑微的手握着的蝇拂轻打了他两三下。

无论这两种相互不一致的说法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可以确定的是,1827年,法国人并不打算偿还30年前欠下的债,阿尔及利亚人也不愿意免债。蝇拂事件后,法国要求赔偿对法国荣誉造成的损害,而阿尔及利亚人则继续坚持要求法国偿还长期拖欠的债款。这场争端使双方走向冲突,阿尔及利亚人拒绝让步,法国人也没有退路。

法国人针对德伊的“侮辱”发出了最后通牒。他们要求阿尔及利亚人向法国国旗鸣枪敬礼,但遭到了德伊的拒绝。法国人随后对阿尔及尔港实施了封锁,这对马赛商人造成的伤害要大于阿尔及利亚海盗,后者驾着快船可以轻易通过列着长队执行封锁的法国舰船。在经历了两年的僵持之后,法国试图寻求一个挽回面子的解决方案,便派了一名外交官与德伊谈判。阿尔及利亚人向外交官的主舰发了几枚炮弹,阻止谈判者上岸。在阿尔及利亚经历的尴尬让正处于困境的法国国王查理十世的政府十分难堪。

查理十世(1824—1830年在位)面临着内外交困。他试图恢复一些法国国王的绝对权力,让时间倒流到革命前的时代。1830年,他中止宪法(里法阿·塔赫塔维在他研究法国的书中详细描述过),带来了危机。他的首相朱尔·德·波利尼亚克亲王(Prince Jules de Polignac)提出,海外军事行动可以为国王争取公众舆论的支持。但波利尼亚克也承认,对于将不可避免地改变地中海势力均衡的举措,法国必须应对其他欧洲大国,特别是英国的反对。他派大使前往伦敦和欧洲其他宫廷,向他们解释,即将入侵阿尔及利亚是为了彻底摧毁海盗,完全废除奴役基督徒的奴隶制,并终止欧洲国家为保航运安全而向这个摄政国纳贡。波利尼亚克希望,这一维护普遍利益的说法可以赢得国际社会对法国入侵阿尔及尔的支持。

1830年6月,由3.7万名士兵组成的法国远征军在阿尔及尔西部登陆。远征军很快击败了德伊的军队,并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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