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和平的流动工地

那么，在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呢？古斯塔夫·阿道夫的女儿克里斯蒂娜（Christine，1626—1689）还是个孩子，于是，瑞典帝国首相阿克斯艾尔·奥克森斯切尔纳（Axel Oxenstierna，1583—1654）(18)领导摄政政府执掌大权。这难道不是结束这场由战争国王挑起的战争的好机会吗？毫无疑问，无论从新教宗教信仰还是哥特普世主义精神上来说，专属于古斯塔夫二世并驱使他的这股战争热情，均与他本人及其超凡能力密不可分且不可复制，因此，他不再会成为和平的阻力。然而，从媒体和公众对吕岑战役及国王战死的反应来看，人们几乎完全找不到将这位战争英雄的陨落视为和平曙光的依据。平日里相当迅速的新闻报道，却在报道战役消息时犹豫不决，迟迟不报道国王死去的确切消息。在新教的布道中，所有死者都得到了纪念，而这位英雄国王则被尊为新教事业的殉道者，他的胜利被归功于上帝。显然，地区性的新教媒体往往仅限于本方的损失，并不提和平的希望。相应地，媒体也对瑞典帝国首相奥克森斯切尔纳的政权进行了报道，这一领导班子如今负责德意志领土上瑞典军队的军务和政务，整体政策倾向于战争，对和平的呼声充耳不闻。在登陆德意志之前，为谨慎起见，古斯塔夫·阿道夫授予其能干的代理人阿德勒·萨利乌斯（Adler Salvius）与德意志皇帝谈判的全权。萨利乌斯自执政汉堡时期起就负责瑞典的宣传事务，后来由于他成功的战时宣传带来了胜利，之前的谈判全权也就用不上了。

现在，由于奥克森斯切尔纳的想法离国王拟订的进一步计划还有一定的差距，也就谈不上撤退或和谈。相反，这位曾在德意志大学求学、对德意志民族帝国的国情了如指掌的现实主义政治家，现在开始尝试把对皇帝有意见的世俗帝国等级聚集起来，组成“海尔布琅同盟”（der Heilbronner Bund）。古斯塔夫·阿道夫在世时就已经开始将封地和赏赐分给忠心的盟友与追随者，就好像他是皇帝那样。瑞典帝国首相已住进了美因茨的德意志帝国大首相府邸，仿佛扮演起了本应与美因茨神职选帝侯的位置联系在一起的德意志帝国首相的角色，且毫不客气地将帝国政策收入囊中。古斯塔夫·阿道夫开出的普世主义帝国的空头支票在现实帝国中得到一定的兑现。不过，在神圣罗马帝国变成德意志民族的瑞典帝国之前，局势发生了变化。劲敌瓦伦斯坦在古斯塔夫·阿道夫死后一年也被杀害，尽管如此，哈布斯堡的反击已然启动。1634年，西班牙德意志联军在诺德林根战役中毁灭性地击败了瑞典及其盟友，使得瑞典被迫撤出经营多年的南德，甚至动摇了其在北德的地位。直到1636年，瑞典人在勃兰登堡的维特施托克战胜了撤退的皇帝和帝国的军队，瑞典人才敢确定自己保住了在北德的地位。战争继续进行，它的真面目——一场各大普世强国在德意志领土上争夺欧洲的斗争——则愈加公开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尽管古斯塔夫·阿道夫入侵帝国、发动战争，但由于值得纪念的帝国等级政策的存在，真正的和平曙光在瑞典战争初期就已显现。1631年初，选帝侯约翰·格奥尔格邀请天主教帝国等级和帝国大区等级到萨克森的莱比锡开会，恰逢《归还敕令》的施行和古斯塔夫·阿道夫的登陆，时局艰难，参会的诸侯很多。这是一次事关重大抉择的会议：一方面是颁布《归还敕令》的皇帝，他身为合法的帝国领袖神圣不可侵犯，在需要防御的情况下有权要求帝国等级伸出援手；而另一方面则是来自瑞典的外来侵略者，他允诺补救新教的损失并进行宗教宣传，以此为筹码逼迫帝国等级加入他的阵营。在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之间（zwischen Skylla und Charybdis）(19)，人们该何去何从呢？帝国等级和大区等级在会议上宣布自己保持中立。这是一个勇敢的决定，因为一般来说，在当时的政治讨论中，中立绝不是一种相对积极、态度平和的价值取向，而是被视为具有嫌疑，且是反复无常、玷污名声的行为方式，正如一项大型调查所发现的那样。但是，在行政区宪法和防御型联盟法的交叉作用下，帝国等级出于安全原因作出武装中立的决定也是被允许的。除此之外，莱比锡会议还呼吁天主教帝国等级看在帝国利益的份上，一起进行和谈。这或许成为帝国等级给整个德意志真正带来和平的核心。然而，无论是皇帝天主教同盟方面，还是竞争对手瑞典哥特方面，都不同意和谈，而是继续利用威胁和暴力，催逼与会等级和他们的带头大哥萨克森，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拉进本方阵营。当帝国天主教联军攻入萨克森、逼迫其与皇帝结盟时，萨克森妥协了，无奈地站到了瑞典人的一方。瑞典人的拉拢没能实现的目标，却因为蒂利对帝国政治的无知做到了。若是双方都不接受莱比锡和平倡议，那么，打一场局部战争并尊重萨克森及其小弟的中立，对双方会更加有利。因为这样，无论是皇帝，还是萨克森倒戈后的瑞典人，都不得不与一个军事上处于有利位置的对手打交道。就这样，莱比锡的和平工地未能成功，随之而来的从中立立场出发遏止战争的计划也失败了。但是，莱比锡会议是首次由帝国等级中的“第三方”来推动和平的伟大尝试，依然值得人们纪念。

古斯塔夫·阿道夫这位新人，以一场史无前例的胜利横扫罗马德意志帝国，如同一位民族大迁徙时代的国王那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追求欧洲的最高地位。其间，灵巧且高明的他，成功地适应了这个即将被征服的新教国家，并与法国结盟，给这场普世强国间的战争游戏注入了新的斗争活力。寻求和平的帝国等级无法阻止这一切。在古斯塔夫·阿道夫死后，战争没有结束，而是继续以缩小的形式一步步走向痛苦的结局。“战争游戏开始容易，但想结束它就得费尽力气”，当时的一句格言如是说。不过，在古斯塔夫·阿道夫死后，确实有一次充满机会的尝试。让我们为下一次和平尝试切换场景：另外的工地，其他的阵营和一个人们最不抱希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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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教会保留”条款规定教会诸侯一旦信奉福音教，立即丧失其职位、地产和特权，教会诸侯邦国的地产不得还俗，目的在于确保教会诸侯的永久存在，强化天主教的正统地位。参见孙立新：《德国通史·第二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294页。——译者注

(2) 根据该敕令，自1552年以来被世俗挪用的所有天主教会财产都须无条件归还。——译者注

(3) 即施洗者圣约翰的诞辰日6月24日，与6月20—21日夏至日有密切联系。——译者注

(4) 4世纪流传下来的一首拉丁语的基督教颂歌。——译者注

(5) “神父小巷”指的是位于莱茵河左岸、由几个天主教教区构成的狭长地带。在当代，这一历史概念已不再使用。——译者注

(6) 摩西：先知，犹太教的创始人。——译者注

(7) 基甸：《旧约》中的以色列英雄和术师，曾率军大败米甸大军，使以色列人太平40年。——译者注

(8) 指神圣罗马帝国。——译者注

(9) 。多恩岛：德国北海岛屿黑尔戈兰岛（Helgoland）唯一的副岛，距离德国海岸线约70千米——译者注

(10) 默默尔：波罗的海沿岸城市，1919年前归属德国东普鲁士，《凡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