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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塔利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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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只要案犯一家愿意用金钱赔偿受害者家庭,案件可以就此了结。我觉得,一些美国人可能因此产生了严重误解,觉得误杀事件可以通过交易而轻松摆平。在华盛顿特区的一次培训会议上,我结识了一位认真的研究员,他告诉我,据他的分析,在伊拉克发生类似案例的补偿标准是多少,又问我阿富汗“当前的价格”是多少。

但对非正常死亡的赔偿并不是一种“现价交易”,这是管理部落互动的复杂社会机制的一部分。这种特殊的机制是为另一种机制所引发的无休止的血亲复仇提供的免责条款,即深深感到有义务为自己的亲属受到的伤害报仇,每一个解决方案都是一定文化背景的人之间的复杂谈判。美国人也许会觉得,既然对方已经接受了赔偿,那么一切仇恨也就一笔勾销了。事实上,这些钱可能只会使阿富汗人对其亲属在自己的土地上被外国政权杀害的不满情绪更加复杂。

2004年7月,阿富汗警方查封了一座私人监狱。监狱位于喀布尔的某处住宅区,狱长叫作杰克·伊德马。此人原在美军特种部队服役,后来成了警方口中的恶棍。伊德马还有两个帮凶,一个叫布伦特·本内特,一个叫爱德华·卡拉巴略。在拷打虐待方面,本内特是伊德马的好帮手。卡拉巴略的职责是用摄像机记录“犯人”刑讯的过程。三人被捕时,那里正关押着8名阿富汗男子,他们被吊在半空中。几天来,伊德马和本内特一直在对他们进行“审讯”,天知道伊德马等人想要套出什么样的情报。美国否认与伊德马有任何关系,但这是在监狱曝光前的一两周开始的,这表明他们中的有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伊德马在做什么(他们也可能只是觉得伊德马古怪、令人讨厌)。[4]

地处农村地区的安达尔是穆拉·法鲁克的家乡。卡尔扎伊政府正努力在像安达尔这样的地方建立一个正常的行政机构。它任命了各区的省长,配备了警察,设立了市政中心和法院,以完善政府职能。许多非政府组织也进入安达尔和其他类似地区,以恢复供水系统、建立保健诊所,并为当地百姓提供其他亟须的生活服务。

政府为了争取民心不遗余力,叛乱分子却想方设法予以破坏。他们并不想和卡尔扎伊政府硬碰硬,更不愿意和外国军队正面冲突。每一个袭击目标,他们都要精挑细选。他们一次只针对一个人下手,就像恶狼玩弄猎物一般玩弄着喀布尔政府和美军。有时候,他们会把目标指向政府官员,更多的时候,受害者是那些与政府合作的平民。只要他们对卡尔扎伊统治下的安定生活表现出向往,就可能遭到杀害。政府也许可以派出军警保护一片区域、一个城镇,也许能够守护一个街区、一栋大楼。但是,政府能够保证每一个平民、每一个官员都能得到如此周到的安全保护吗?显然不能。既然有了漏洞,对手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阿卜杜勒·哈基姆正是这样一位受害者。他住在加兹尼省,和警察存在合作关系。哈基姆并非位高权重的人物,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他才和警察有所接触。法鲁克写信警告哈基姆,勒令他立即辞职,还在哈基姆家的外墙上写满了威胁语,警告他不那么做的严重后果。对方恐吓再三,哈基姆仍不为所动。于是,法鲁克决定出手给他一点教训。一天,哈基姆刚从部队退役回家的长子,就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被不明分子暗杀了。几周后,哈基姆的小儿子又遭到逮捕(其实是绑架),之后,被指控为“美国间谍”而遭到处决。哈基姆不得不接受教训,选择退缩。[5]

当一家私人建筑公司试图修建一条穿越法鲁克管辖地区的公路时,工程反复遭到法鲁克一伙的破坏。他是在借此发出警告:他并不反对修路,只是反对未经他允许在其所在地区工作的外来者。于是,私营企业与非政府组织进入当地之前,都要主动和法鲁克取得联系,并获得他的批准,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而且这样的做法并不会损失什么,安全也因此有了保证。那么,大家何乐而不为呢?但是,当外来者寻求穆拉·法鲁克许可他们在他的地区工作时,他们倾向于承认法鲁克是那个地区的统治者。

其实,穆拉·法鲁克并不重要,毕竟他势单力薄,影响有限。不过,在美国干预的几年里,阿富汗涌现了数百个类似的人物。他们是自主行动的参与者——但也可以说,他们不是。他们的亲戚认识和他们一样的人,从而与另一些人建立关系,达成协议,做出合作安排。渐渐地,穆拉·法鲁克一类的小人物合并成庞大的组织,他们要听从上级指示。这种领导威望是通过传统渠道获得的,而且基于成员之间的相互义务,这种义务源自多年以来同甘共苦的经历,以及部落与家庭联系中产生的对等义务。

其中,最大的网络是阿富汗东南部贾拉鲁丁·哈卡尼领导的网络。抗苏战争期间,他就已经闯出了名声。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哈卡尼曾经从中情局那里获得大量金钱与武器装备。当然,这些资助是为了帮助他打击苏联人。第一届“圣战者”政府时期,他担任司法部长(那时卡尔扎伊是外交部的副部长)。塔利班倒台之后,哈卡尼声称自己是塔利班的一员,并开始与西方国家部队作战。哈卡尼声称奥马尔是自己的精神领袖,他得到奥马尔的任命,成了东南地区的“军事指挥官”。作为哈卡尼武装的二号人物,其儿子塞拉吉·哈卡尼是个极其残忍的暴徒,惯用自杀式爆炸和斩首等手段。

古勒卜丁·希克马蒂亚尔也从伊朗回来了,现在的他简直就是旧时代的活化石。过去,中情局和三军情报局都对希克马蒂亚尔宠爱有加,但他表示自己加入了塔利班。希克马蒂亚尔虽然自称塔利班,但仍然领导着伊斯兰党。他所谓的“塔利班”,其实是指自己的武装。哈卡尼占据了东南地区,希克马蒂亚尔虽没有任何成片的地盘,但他所拥有的“孤岛”却遍布全国,他在其他人的领地上建立了小小飞地。希克马蒂亚尔由此再次登上了阿富汗的政治舞台。

毛拉·奥马尔依靠曾经的威望在奎达重整旗鼓。这座城市位于阿巴边境的巴基斯坦一侧。在这里,奥马尔设立了舒拉(Shura)。名义上讲,阿富汗国内的一切反叛活动,都要听从奥马尔的指挥,但他从不公开露面,他的所有讲话都由发言人发布。当然,他的这些代言人常常互相矛盾,发言人到底是在自说自话,还是在传达领袖旨意,根本无从得知。显然,奥马尔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为此,他特别指定了两名官方代言人——扎比乌拉·马扎希德和哈尼夫·亨思福斯。当然,这个消息也出自发言人之口。据两人所说,唯有他们的话才能代表奥马尔的意愿。[6]不过,两位发言人从来不现身,他们总是通过电话与媒体进行接触,没有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也许,这两位发言人并非真有其人,而只是两个假名。很多叛乱分子都可以用他们的名号自行发声,如此一来,外界实在无从得知哪一次声明才是来自奥马尔。

当然,这不重要,因为奥马尔已经不是反政府武装的实际领导人,他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一众势力。如果奥马尔亲自指挥反击,确实会拉起一支庞大的拥趸队伍,但是,他也一定会结下不少仇敌,毕竟政治斗争中,无法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因此,奥马尔选择置身事外,对具体的事务概不过问。由此一来,他反倒成了一个传奇,有心人大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做着自己的勾当。两派虽然互相攻伐,却都可能自称是奥马尔的亲传弟子。显然,名义上的称呼与具体的行为和目的其实毫无关系。

奎达舒拉也许没有统御全国的权力,但是,阿富汗南部的大部分叛乱大概还在奥马尔等人的指挥之下。当然,笔者只是猜测,因为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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