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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走出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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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苏联人前脚刚走,美国方面就急不可耐地呼唤盟友。大家匆匆召开会议,试图安排人民民主党下台之后的阿富汗。一个稳定的阿富汗,符合与会各国的共同利益。会议能否促成和平?答案尚不可知。不过,那个时候的美国政府至少真心诚意,他们希望和巴基斯坦以及众多“圣战”武装建立合作,保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很可惜,没过多久,阿富汗就不再是华盛顿的外交重点。国际政治风云变幻,美国政府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其他地区。阿富汗曾是冷战的战场,但是,冷战已近尾声,纠结此地,似乎也没了意义。虽然冷战正式结束还要等到两年之后的那个冬天,但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苏联已颓态尽显,它已经在事实上结束了。苏联解体是90年代初的政治地震,其余震影响了之后十年的西方政治决策。1991年,有人曾向布什总统报告喀布尔附近又出现了新的冲突。对此,布什相当惊讶:“阿富汗还在打仗?”[1]仿佛一切冲突都已随着苏联一起没入历史的尘埃。

事实上,对美国来说,阿富汗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麻烦的种子早在苏阿战争时就已埋下。在此期间,有近350万阿富汗人流亡巴基斯坦,逃往伊朗的人数也差不多。难民们居住在边境地区的难民营,如白沙瓦附近的沙姆沙图(Shamshatoo)和奎达附近的哈扎拉镇(Hazara Town)。这些难民营都位于城郊,如此一来,难民才不至于妨碍城市居民。难民不被允许找工作,毕竟巴基斯坦政府不想因此导致本地人大量失业;难民也不被允许创业,因为这会对巴基斯坦人形成竞争,巴基斯坦政府希望他们老老实实地蜷缩在难民营里。那里虽没有空袭之忧,但也没有建立新生活的希望。食物和水由联合国提供,食物包括油、面粉、糖、盐和茶。难民们什么都不用做。

一般来说,这些营地都被铁丝网包围着,身居其中,难免会产生坐牢的感觉。营地门口,巴基斯坦军方派了专人把守。2002年,我曾经参观过几座难民营,没想到里面有大量的未成年人。在纳斯尔·巴赫(Nasir Bagh)难民营,我和不少孩子聊过天,他们几乎都拥有10—12个兄弟姐妹。负责难民营事务的官员告诉我,营地里四分之三的难民年纪都不满15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被困在封闭的营地之中,焦躁不安的情绪无处宣泄,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们在周边建立记忆。

孩子们要想逃离沉闷的日子,可以进入宗教学校。这样的学校有数以百计,由巴基斯坦神职人员建立,由强大的右翼伊斯兰政党控制,如与三军情报局关系密切的“伊斯兰神学者协会”(Jamiati-Ulama-Islam)。此外,沙特阿拉伯政府投入巨额资金,以在这些学校推广瓦哈比教义。瓦哈比派运动源自18世纪,以追求“纯净的伊斯兰”著称。后来,瓦哈比派在沙特阿拉伯的宗教界占据主流地位,并通过联姻等手段,同该国的统治精英建立了密切联系。几十年来,瓦哈比派发展迅速,正是得益于沙特政府的大力支持。瓦哈比派并不想在非穆斯林中发展追随者,他们希望让穆斯林皈依瓦哈比式的伊斯兰信仰。巴基斯坦官方提供的记录显示,仅在邻近边境的18个地区,就有2000多所宗教学校,总招生人数接近22万人。[2]未被列入统计的数量想必更惊人。

阿富汗男孩能够免费进入宗教学校,他们还能得到食宿,只要他们把自己完全交给老师。进入宗教学校,这些孩子便和外界断了联系。除了老师,他们无从了解新闻、获取信息。而且,这些老师的教学内容似乎不仅关乎宗教。一位官员向巴基斯坦总理提交的报告指出,大约有100所宗教学校在向学生传授作战技能。实际的数字可能远不止这些。[3]

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宗教老师面对众多的难民学生,不过是在夸夸其谈。他们告诉那些睁大眼睛的男孩,历史上唯一一次完美的世界,存在于先知穆罕默德的有生之年,整个社会都严格遵守安拉的法律,这种服从让他们百战百胜、无往不利,毕竟没有力量能和安拉抗衡。这不是胡言乱语,几乎是穆斯林叙事的核心,其中的内容足以令大家如痴如醉、深信不疑。

近年来,好些势力在伊斯兰世界宣扬这样的思想:末日即将来临,安拉的子民将和魔鬼的信徒展开决战。难民营、宗教学校,正是此种论调的重要阵地。宗教老师们信誓旦旦,战斗一旦开启,一个完美的世界将降临人间。是的,如果穆斯林能像先知引导的麦地那民众那样生活——按照确切的法律与规则——世界就会得救。那些正在经历世界上最糟糕童年的男孩渐渐有了自信,他们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使命竟然是拯救世界!

关于巴基斯坦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总会有一些争论。显然,他们培养了塔利班的未来骨干,但他们知道这一点吗?他们是不是有意识地建立了一支军队,以便让他们日后回到阿富汗展开行动呢?根据公开的记录,我们很难回答这些问题。即便巴基斯坦方面早有精心盘算,它也从来没有摆上台面。

可以肯定的是,巴基斯坦政府确实很想控制阿富汗。地区中的冲突、对峙及力量对比,让巴基斯坦不得不对本地区小心关注。同时,世界各国也各怀心思,闯进了阿富汗。这里再一次成了国际力量角逐的战场。

克林顿总统第一届任期内,国务卿克里斯托弗从来没在公开场合提到过阿富汗。[4]他的外交重点大多放在了东欧。苏联解体之后,东欧风云激荡,各种武装冲突来势猛烈且持续不断。旧有制度约束形成的原定局面,由于新兴国家的建立而分崩离析。塞尔维亚人大战克罗地亚人,克罗地亚人和波斯尼亚人纠缠不清,马其顿人反击塞尔维亚人的同时,又遭遇了科索沃人的挑战。当每个群体都试图将领土上的其他群体排除在外时,“种族清洗”一词就进入了人类耻辱的字典,难怪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在东欧。

但苏联解体后的余震波及了东部边境,其影响同样重大,尽管起初这些事件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当年,中亚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不安地加入了苏联。苏联解体后,它们忆起了久远的历史经验,加盟苏联之前的种种经历,开始受到当地人的重视。

除了塔吉克斯坦,中亚其他四国的主要居民都是突厥语系民族,他们自古以来就在此定居。有那么一段时期,这几个国家(包括塔吉克斯坦)曾是伊斯兰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苏联解体之后,原来的党员干部摇身一变,成了新国家的统治者。他们不再以共产党人的身份实行统治,而开始凸显自己的崇高地位。全国各地遍布他们的海报与塑像,全国人民得把他们的生日当作民族节日来庆祝。政坛新贵希望个人崇拜能够取代原有的意识形态,从而主导人民的思想。在这种情况下,伊斯兰教重新崛起,这是一种本土的精神观念,能提供有凝聚力的社会意义。

后苏联时代的中亚处于这样的文化变迁中,借由文化上的渊源,许多国家都想在此施加政治影响力,土耳其对此很感兴趣。但伊朗开始感到不安,毕竟,历史上的几大帝国都曾将土耳其草原和伊朗纳入统治,波斯不过是一个被征服的行省,而帝国的征服者就是土耳其人。

最重要的是,巴基斯坦看到了中亚重组的可能性。该国历史不长,却危机四伏,它夹在敌对的阿富汗与印度之间,夹缝中求生存的巴基斯坦只能寄望在中亚打开局面。随着苏联的解体,整个中亚重归伊斯兰的怀抱。伊斯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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