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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艾哈迈德·沙阿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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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现代意义上的政治概念为标准,那么艾哈迈德·沙阿统治的地域很难称作国家。因为国家必须具备以下要素:一定的领土、连续成形的边界、人人遵守的法律和民众用于交易的统一货币。回到艾哈迈德时代的阿富汗,现代意义上的国家恐怕并不存在,在这个地方,每个人的权力范围都相当有限。这里的地势太不平坦,居民又系属多个族群,要把他们整合在一起,实在太不容易。更不要说当时根本没有便捷的通信手段,交通工具也十分原始。艾哈迈德的帝国看起来广袤,却没有明确的疆域。一座座的城镇与要塞分布在农村地区,唯有在城市方能感受到帝国的威严。

帝国虽有疆界,不过,帝国的疆界并非划线为界,而是以地域作为国与国的区隔地带。帝国的每座城市都由一个强人统治,邻近的乡村地区也得听从城中强人的差遣。不过,强人一旦离开城市,权力即会大大削弱。他的威望就像磁铁一般,随着距离远近而递减递增。作为大城,喀布尔就是帝国权力的一极。南疆名邑坎大哈的地位同样举足轻重。不过,喀布尔与坎大哈之间的广大区域,两座城市的领主都是鞭长莫及、无力管治。

地方豪强的权势虽不如大城领主,却更加直接有效。所谓地方豪强,可能只是邻近城镇的一位领主,也可能是周围某个村子的头人。到了某些偏远地区,一位地主也能自命豪强。只要能够私设武装,并把亲戚佃户聚拢一处,他完全可以在那里称霸称王。帝国的国情就是如此。国王的权势大小,完全取决于他从臣下那里获取税款的多寡。要想巩固统治,君主还得和地方豪强友好相处。只要某地乐于纳税又肯向君主称臣,就可以被视为帝国的一部分。当然,君主总会将富庶的中心地带恩赏给最为忠心的臣子。这类人往往是王亲国戚,如亲王、王子或王孙之类。

众多城邑当中,要数赫拉特、坎大哈和喀布尔最能代表阿富汗。当然,南部的白沙瓦与北方的马扎里沙里夫的战略意义同样不可小觑。无论这片土地落入谁的统治,这五座城市往往都会作为帝国的一部分而被纳入其统治。其中的四座城市仍是今天阿富汗的一部分,白沙瓦已经成为他国领土。白沙瓦的失陷,一直是阿富汗人的历史隐痛。时至今日,围绕此地的种种问题仍在不断发酵。

在艾哈迈德·沙阿那个时代,阿富汗的城市格局与中世纪的欧洲十分相似。每座城市都有城墙,有一到多个城门。城市越大,城墙越高,城门的数目也越多。喀布尔这样的大城市就有五处城门,它们面向不同的方向。五条道路由城门而出,一条通往坎大哈,一条直指白沙瓦,另外几条也各自承担通衢使命。进入城中,道路变得宽阔,从各个方向延伸到市中心。所有的林荫大道都通向大巴扎(Grand Bazaar)。这里的摊贩店铺多如迷宫,商品琳琅满目:既有本地的手工艺品,也有邻近国家输入的现代制造物。大巴扎的一旁,喀布尔河流淌而过。河道两边,正好立着一道谷口。大巴扎北面的山坡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民居。河流对岸,巴拉希萨尔(Bala Hissar)王宫坐落在一片山岬上。王宫四周的山峰上矗立着厚厚的黑色城墙,巨大的塔楼上点缀着小窗户。人们常把大巴扎和周边的民居称为“朔尔巴扎”(Shor Bazaar),意为喧闹市集。这个名字所言不虚,此地确实热闹非凡,来到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最为生动的烟火气息。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风情。在坎大哈的市中心,可以看到密集的清真寺建筑群,周围是驻军。这个普什图文化的故都一直是座保守的宗教城市,也是主要部落的首都。

赫拉特的中心又有另一派景象。此地向来人文荟萃、重视教育,一直以来就是重要的艺术、文学和学术之都。因此,城市中央是学校和神社。赫拉特还是波斯细密画第一人贝哈扎德(Behzad)的故乡,著名的苏菲派诗人贾米(Jami)和安萨利(Ansary)也曾在此安居。(1)

马扎里沙里夫意为“神圣的陵园”。城市中央的确建有一座巨大的陵墓,被部分阿富汗人认为是第四任哈里发阿里的埋葬地。对于什叶派穆斯林而言,阿里是最受尊敬的人物,其陵墓有着无与伦比的宗教意义。不管谁统治这里,都会对其进行美化与修葺。长此以往,陵墓才达到了今天的规模。马扎里沙里夫市民庆祝新年的方式也是阿富汗的一绝,其中的某些典礼活动,可以追溯到琐罗亚斯德教盛行的年代。[1]

几百年来,阿富汗走出过无数个自命王者的人物,他们统治的区域通常都会包括上述的一到几座城市。其实,他们的大部分臣民并不生活在城市,而是住在农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阿富汗农村才是真正的阿富汗。了解乡村地区的社会结构,才能了解阿富汗的过去与未来。迄今为止,乡村地区的种种事态,仍在影响着这个国家的政治走向。

阿富汗的主要城市

阿富汗历史学家穆罕默德·阿里认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阿富汗的乡村共和国(village republic)发展到了最经典的形式。[2]数千个这样的村庄分布在阿富汗的丘陵和平原上,每个村庄或多或少都是一个自治的政治和经济单位。它们有的深居山间,有的位于幽谷,雪峰之下的河水之滨,也是它们自由生长的领地。几乎每个村庄的中心都有一座卡拉(qala),许多卡拉的四角还耸立着坚固的塔楼。

乡村社会当中,婚姻对象相对有限,一番嫁娶之后,几乎人人都算得上血脉相连。但他们追认各自的祖先,记录血缘,以此区分你我。大家族内部自然也有等级制度,最有特权的家庭和他们的仆役、穷苦亲戚生活在卡拉,其他人围住在卡拉周围。大片的田地将家族领地分割开来,两个家族领地之间通常有一天以上的距离。田地上方的斜坡用于放牧羊群,其中以绵羊居多,山羊的数目则要少一些。[3]

在阿富汗,少有人家蓄养畜牛,毕竟这种牲口实在太难伺候。不多的畜牛则被圈养在家中作为奶源,肉食的情况实在少之又少。放羊是男人的活计,照料奶牛则由女性承担。为了应付耕地的重活,大多数农家都配有耕牛。至于交通,大家基本靠走路。只有路程过于遥远,才会骑上毛驴。同时,驴子还负责搬运重物,比如木材、砖石、麦穗等。任何人力难及的东西,都需要驴子来承担。骡子不太多见,但也有人饲养。山区之中,马倒是真正的稀罕物。蓄养马匹的花销,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还是驴子实用得多。北疆的辽阔草原,才是万马奔腾的王国。

阿里认为,这些小小的社会单位都可以被视作“乡村共和国”,因为他们没有正式的统治者。宗族的族长是村里的首领。有些宗族地位更高,因此他们的族长和首领更有权威。但他们的权威更像是家长,而不是王,这正说明了艾哈迈德·沙阿的真实身份:家长中的大家长。正因如此,大家才会称他为“国父”。

在当地,最重要的宗法领袖是可汗(Khan),他们构成了阿富汗的封建领主阶层,其地位是世袭的。每个村庄通常还有一位马利克(mailk),一个正式的首领。马利克基本是选举产生的,但马利克的父亲可能也担任过马利克,或至少是可汗。村庄一旦遭遇危机,主要的可汗协助马利克作出决策。很多时候,马利克往往由当地最大的可汗兼任。

正式的决策由村中最重要的人物组成支尔格(达里语地区称为“舒拉”),经过旷日持久的讨论作出。支尔格是常设的议事机构,但并非定期召开,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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