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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51、此其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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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诉诸语言的事物作为寓言赋以画的形式。那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一幅出类拔萃、遒劲有力的作品。”
“在那幅画中,他将自己未能实际达成的事项换一种形式即改头换面地实现了。把实际未发生的事作为应该发生的事。”
“可是归根结底,他没有把那幅完成的画对外公开,而是严严实实包好藏进阁楼。”我说,“尽管是如此彻底改变形式的寓意画,对于他那可是活生生真切切的事件。是这样的吧?”
“正是。那是纯粹从他活的灵魂中析离出来的东西。而某一天,诸君发现了那幅画。”
“就是说,我把那幅作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一切变故的开端,是吧?是我打开环的吗?”
骑士团长一言不发,将两手的手心朝上展开。
此后不久,雨田具彦的脸上眼看着现出红晕。我和骑士团长目不转睛注视他表情的变化。就像同脸上重现血色相呼应似的,其眼球深处潜伏的神秘光点一点一点浮出表面,犹如长时间在深海作业的潜水员一边随着水压调整身体一边缓缓浮上水面。而且,一直蒙在眼球上的淡淡的薄膜开始进一步变淡。少顷,两眼整个睁开。出现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日薄西山衰老干瘦的老人。那对眼睛涨满力争留在——纵使一瞬之间——这个世界的意志。
“他在集结余力。”骑士团长对我说,“他在想方设法挽回意识,哪怕多挽回一点点。可是,一旦意识返回,肉体痛苦也同时返回。他的身体正在分泌旨在消除肉体痛苦的特殊物质。只要有那种作用,就不会感觉出那么剧烈的痛苦,就能够静静停止呼吸。而意识返回,痛苦也随之返回。尽管如此,他仍然拼命挽回意识。这是因为,他有纵然承受肉体剧痛也必须在此时此地做的事情。”
像要证实骑士团长的说法似的,苦闷的表情在雨田具彦脸上逐渐扩展开来。他再次深感自己的身体已被衰老侵蚀,即将停止其功能。无论做什么都无由幸免。他的生命系统很快就要迎来最后期限。目睹这样的形象实在于心不忍。或许应该不做多余的事,而让他在意识混沌之中没有痛苦地安然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这是雨田具彦本身选择的。”骑士团长仿佛看出我的心思,“诚然可怜,但无可奈何。”
“政彦不再回这里了?”我问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微微摇头:“暂时还回不来。一个重要的工作电话打了进来,估计要说很久。”
现在,雨田具彦双眼大大睁开。仿佛缩进满是皱纹的眼窝深处的眼睛就好像一个人把身子探出窗外一样往前凸出。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得多、深沉得多,气息出入喉咙时的沙沙声几乎传来耳畔。而其视线则坚定不移地直盯盯落在骑士团长身上。毫无疑问,他看见了骑士团长,脸上浮现出不折不扣的惊愕表情。他还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不能顺利接受自己画在画上的虚构人物实际出现在眼前这一事实。
“不,不然,”骑士团长读出我的心理,“雨田具彦现在看见的,和诸君看见的我的形象又有所不同。”
“他看到的你,同我看到的你的形象不一样?”
“总之我是理念,我的形象因场合、因看我的人不同而随意变化。”
“在雨田先生眼里,你呈现为怎样的形象呢?”
“那我也不知道。说起来,我不过是照出人心的镜子而已。”
“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是有意选择这一形象的吧?选择骑士团长的形象。不是这样的吗?”
“准确说来,也并非是我选择那一形象的。原因与结果在那里相互交织。我通过选择骑士团长形象而启动一系列事物的运转。而与此同时,我选择骑士团长形象又是一系列事物的必然归结。遵循诸君所居世界的时间性讲述是极其艰难的事,但若一言以蔽之,那是事先既定之事。”
“如果理念是反映心的镜子,那么就是说雨田先生正在那里看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正在看必须看的东西。”骑士团长换个说法,“或者通过目睹那个什么而正在感受切身痛楚也未可知。但他必须看那个,在其人生终了之际。”
我重新把眼睛转向雨田具彦的脸。我察觉,那里混杂着惊愕之念浮现出来的,乃是无比厌恶之情,以及不堪忍受的痛楚。那不仅仅是和意识一同返回的肉体痛苦。那里出现的,恐怕是他本身深深的精神苦闷。
骑士团长说:“他为了看准我的这副样子而拼命挤出最后的气力、挽回意识,全然置剧痛于不顾。他正要重返二十几岁的青年时代。”
雨田具彦的面部此刻已红通通一片,热血失而复来,干燥的薄嘴唇微微颤抖,呼吸变成急促的喘息。萎缩的长指正拼命抓着床单。
“好了,坚决把我杀死!在他的意识正这么连在一起的时刻。”骑士团长说,“越快越好!如此状态恐怕不会持续多久。”
骑士团长把腰上带的剑一下子抽出鞘来。长约二十厘米的剑身看上去甚是锋利。虽然短,但那无疑是夺人性命的武器。
“快,快用这个把我刺死!”骑士团长说,“在此重现与那幅《刺杀骑士团长》相同的场面。快,快快!无有闲工夫磨磨蹭蹭。”
我难以下定决心,交替看着骑士团长和雨田具彦的脸。我勉强看出的是,雨田具彦在极其强烈地需求什么,骑士团长的决心坚定无比。唯独我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决。
我的耳朵听得猫头鹰的振翅声,听得夜半铃声。
一切在哪里连接在一起。
“是的,一切在哪里连接在一起。”骑士团长读出我的心思,“诸君不能从那连接中彻底逃离。好了好了,果断地把我杀死。无需感到良心的谴责。雨田具彦需求这个。雨田具彦将因诸君这样做而获得拯救。对于他应该发生的事此刻在此使之发生。此其时也,只有诸君才能让他的人生获得最后超度。”
我欠身离座,走向骑士团长坐的椅子那边,将他抽出的剑拿在手中。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其判断我已无能为力。在缺失空间与时间的世界里,前后上下的感觉甚至都不存在。我这个人已不再是我这样的感觉就在那里。我与我自身两相乖离。
实际拿在手里,得知剑柄部分对于我的手实在太小了。为小人手握制作的迷你剑。纵然剑尖再锋利,握这么短的剑刺杀骑士团长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事实让我多少舒了口气。
“这把剑对我太小了,用不好的。”我对骑士团长说。
“是吗,”骑士团长低低叹息一声,“那怕没办法。虽说离重现画面多少有些差距,可还是使用别的东西吧!”
“别的东西?”
骑士团长指着房间角落一个小箱子说:“拉开最上端的抽屉看看!”
我走到收纳箱跟前拉开最上端的抽屉。
“里面应该有一把处理鱼用的厨刀。”骑士团长说。
拉开一看,整齐叠着的几枚面巾上面分明放有一把厨刀。那是雨田政彦为处理鲷鱼带到我那里的厨刀。长约二十厘米的结结实实的刀刃仔细磨得很快。政彦过去就对工具很讲究。自不待言,保养得也好。
“快,用那个把我一下子捅死!”骑士团长说,“剑也好厨刀也好,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要在此重现和那幅《刺杀骑士团长》中的同样的场面。速战速决是关键,无有多少时间。”
我拿起厨刀,刀如石制成一般沉甸甸的。刀刃在窗口射进来的明亮阳光下闪着冷冷的白光。雨田政彦带来的厨刀从我家中厨房消失后在这个房间的抽屉中静等我的到来。而且是政彦为父亲(在结果上)磨好刀刃的。看来我无法从这一命运中逃离出来。
我依然下不定决心。尽管如此,还是绕到坐在椅子上的骑士团长背后,重新把厨刀牢牢握在右手。雨田具彦兀自躺在床上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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