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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黄金榜被劫骂主司 白日鬼飞灾生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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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就出场来了。欢欢喜喜进门,走到香火祖宗面前,深深礼拜。王氏接着道:“场中文字何如?”鹏子道:“这科不必说了,七篇文字都是做过的,犹恐还欠敲推,在场中慢慢腾腾的,着些摩精刻髓的工夫,清清正正写了。再读一遍,真正是字字铺霞,篇篇绣锦。呈进内帘,没有一个不鉴赏的。除非是瞎了眼的房师,他摸着嗅香也该取了。”把那浑家王氏说得欢天喜地的了不得。
不几日煞了场,传是明早发榜了。那徐鹏子夫妻两口那里睡得着?听见打了五更,心下疑鬼猜神的,就如热锅上蚂蚁,那里由得自己!约莫打过五更一会了,还不见动惮。又渐次东方发白了,听得路上闹烘烘的,此时身子也拴不住,两只脚只管要往门外走。一开了门,只见报喜的人跑得好快,通不到自鸳鸯针。0.家门首略停一停。问他解元是甚人,还要跟着那人走了几间门面方才肯说。鹏子道:“事有可疑了!天已大明,且到榜下去看一看。”来到榜棚下,单看那下面“春秋”两字。见了第三名就是《春秋》,着字儿看将上去,也是仁和人,上面却是丁全。心下想道:“这人是《春秋》中平日极不通的,为何到中了?且自由他,看后面。”着从前直看到榜末,又从榜末直看到前,着行细读,并不见有自家名字在上面。此时身子已似软瘫了的,眼泪不好淌出来,只往肚子里撺,靠着那榜篷柱子,失了魂的一般,痴痴迷迷。到得看榜人渐渐稀了,自家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转头闷闷而归。那一路来一步做了两步,好不难行。正是:败北将军失节妇,刺字强徒赃罪官。
低头羞见故乡面,举子落第更应难。
那个丁协公榜发高中了,报子流水来报。大锭细丝打发了报子,即时装束了去赴宴。次日忙忙拜房师,谢大主考,家中贺客填门,热闹不过。真正是锦上添花,富贵无赛。正是:东家愁叹西家唱,一样天公两样人。
却说徐鹏子看榜回家,好不难过。走到自家门口,那只脚就是千百斤重,门槛也跨不进去。那王氏等到日头红,见无消耗,知得是又没捞摸了,坐在房里暗自流泪。徐鹏子进得屋来,不见浑家,知道无甚趣味,他也去坐在一边,长吁短叹,呼天恨地,拍着桌案骂那房师瞎了狗眼,文字好歹也不辨识,自言自语魇魔的一样。
他家里有个丫头,名唤春樱,年纪有十六七岁,人物也生得干净。徐鹏子拿他当小菜儿来搭搭嘴,时常偷做些事情,也非一日。王氏虽不甚妒,到眼睛前忒不象样,也时见教春樱几句把,这也相习为常,不见可怪的了。这两日来,家主公、主婆两个人都是焦躁的,都没有甚好腔气,那徐鹏子出不成,进不是,嫌苦骂淡,抛碗撒碟,家中好不生分。王氏欲安慰丈夫一番,只是自家也在伤心之际,一时讲不出口。就做讲时,言语未免激切,又怕不能解劝,反添起怒气来,只得隐忍,时常倒叫春樱来伏侍他。那晓得徐鹏子动了一番真火,怎么解得?
就使如花似玉的人,心下刻意爱恋的,此时也看不上眼。不到面前也罢,到了面前,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欠佳,开口骂得惊天动地,急了时还赶上踢了两脚才罢。那王氏见丈夫这般吵闹,只道是春樱不肯梯己小心,反激触了他,未免又要见教春樱几句。正是:斗虎争狼,苦杀小獐。
一之为甚,夹攻难当。
春樱到也无怨恨之心,只是当不得两下罗唣,眼睛终日哭得红红的,却似个落第女秀才一般。
那一日徐鹏子正在纳闷,只见同社朋友送来一本五魁朱卷,他忙忙掀开一看,道:“解元的文字,也不曾高似我的!”次第看到第三名丁全,从破题读起,顺顺溜溜,好不熟泛。讶道:“这文字是我的!”再看第二篇、三篇,至第七篇,一字不差,都同他的墨卷一样。心中想道:“我那日的文字难道是鬼替我做的?如何有的相重?”又道:“或者与他联号,偷看了我的稿儿,抄得将去?就是抄去,也难得恁一字不讹!”惊疑不定。又想道:“有理,有理,我且查我的落卷,出来一对,看是如何批点。”忙忙访得寄落卷所在,查了字号,寻来寻去,并没有这一卷。又恐怕混在别学,去将杭州一府的落卷,都查遍也没这一卷。他心下疑怪,且自回家。正走到自家门口,只见前面一个醉人走来,他站着一看,但见得:两眸蒙松,满面汗-,方巾半歪半整,好似糊灯纸人。脚步一高一低,犹如线牵傀儡。冲口打饱呃,吓退天上雷公;喷鼻逆糟风,醉倒酒量下户。不是盗瓮吏部,就是乞-齐人。
到得近前,见是那周白日鬼。徐鹏子道:“连日不见,请过寒舍奉茶。”白日鬼道:“既相遇,岂敢过门不入。”
随让进门。徐鹏子道:“那里饮得恁醉?”白日鬼一个哈哈道:“有偏。我在新贵人那边叨扰来。”徐鹏了道:“谁家?
“白日鬼道:”就是丁协老府上。“徐鹏子道:”不提起那丁全罢,提起丁全,又是一桩大奇事。“白日鬼道:”甚么奇事?
“徐鹏子道:”那丁全的朱卷,与小弟的墨卷,一字不差。不知他是甚神手段做的,如此怕人。“白日鬼道:”岂有此理!
“徐鹏子道:”兄如不信,待我拿来与兄看。“随起身进去,就带口叫春樱倒茶周相公吃。那春樱这几日打骂怕了的,连忙斟了茶送将出来。
那徐鹏子因心下着急,寻那朱卷再寻不着,翻天倒地搜了半日,才到自家枕头底下捡将出来,急急拿来,白日鬼在那椅子上打鼾呼了。他摇醒道:“周兄你看。”白日鬼接过手道:“这是五魁朱卷,我看过已久。请问你的墨卷在否?”徐鹏子道:“正是奇事!我遍寻落卷中,并没有我的卷子,这一发是弊端可疑了。我意思要到监场面前告一状,一来清清弊窦;二来出出我的屈气。”白日鬼道:“你的原卷若在,方有对证。
若寻不出原卷来,显是妒才生事了。我且别过。“请了一声,飞似去了。
原来徐鹏子的墨卷,陈又新截了,竟自藏匿过了,白日鬼是晓得的,故借此话敲打他。此时徐鹏子一时忿气,发了这两句话,也未必告得成。那晓得白日鬼竟做了一件机密大事,忙忙去报与丁协公了。这正是:逢人且说三分话,看破不值半文钱。
丁协公恰也慌了,叮嘱道:“这事怎好?我自到敝房师那里去打点,老徐那边还求仁兄探听他的举动,恩有厚报,决不敢忘。”白日鬼点头会意去了。
却说徐鹏子因事不遂心,那一日起来得迟些,直到日头红并,不见春樱来送茶水。进来叫了一遍,又无答应。进王氏房里问道:“春樱那里去了?”王氏道:“今早我也不曾见他,再叫他看。”两个口里叫着,四下寻了一遍,并不见影。王氏道:“这几日因你打骂狠了,或者跟人走了。”徐鹏子道:“从小用的丫头,走到那里去?或是走回娘家,待我到他娘家去寻一寻。”收拾了出门,竟到春樱娘家来。他娘家回道:“不曾见他回来。他从来也不曾独自出门走回娘家,今日难道人生路不熟,一径里回来?”徐鹏子道:“既不曾回,我且先去,叫他父亲来帮我找寻几日,何如?”娘家应允了。徐鹏子才走到家,对浑家道:“春樱不曾回去。”
王氏道:“这也是奇事,走到那里去了?”说犹未完,只听得外面一片声打得响,口中叫喊道:“好!好!好!清平世界,杀人藏尸,快快还我人来!不然,我拖得你两命偿一命!
“徐鹏子听得,在门边张一张,只见春樱的父母带着许多人在厅前乱打乱骂。徐鹏子一肚愤气,便走出骂道:”你如何这等放肆!你女儿在我身边多年,图他那些儿就杀了他?放出这样屁来!“他那母亲赶上,就是一头拳撞将来,口中骂道:”放你的屁!生要还人,死要还尸,莫说你是相公,我同你赌命罢!
“徐鹏子见不是对头,只得往里一面走,一面指着骂道:”不要忙,我把你这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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