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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蚂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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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前进,接着又发现,它只是一支蚂蚁大军中的一员。这队蚂蚁扛着大过本身几倍的面包屑和其他食品,和别的蚁军频频相遇。有的地方蚁群聚集,似乎粘成了一团,有如伤口外面的结痂。我认为那里准有一块树脂或一个死昆虫。
我抱着孩子,回到妻子身边;我是跑着进屋的,因为觉得腿肚子上有蚂蚁在爬动。妻子说:“唉,孩子被你弄哭了。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解释,“他看见树上有几只蚂蚁,夜里的印象还没消除,大概身上又痒起来了。”
“唉,真烦人。”妻子叹了口气。她盯着在墙上爬动的一队蚂蚁,想用手指头把它们一个个掐死。我似乎又看见了门外那个硕大无比的庭院,我们仿佛站在庭院中部,陷入了几百万蚁军的重重包围。我不由自主地对她嚷道:“你想干什么?你疯了?这么干不会有用的!”
她气得直发抖:“可是奥古斯托叔叔……奥古斯托叔叔预先不打一点招呼!我们两个傻瓜,听了他的话!听信他这个骗子的话!”其实奥古斯托叔叔能对我们说些什么呢?他当时即使告诉我们这里蚂蚁很多,我们也决不会把“蚂蚁”这个词的传统含义跟眼下这种狼狈处境联系在一起的。有一次他好像说过这里蚂蚁成灾,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就算确有此事吧,我们也只会联想到,这是一些具体的、可数的、有身躯、有重量的敌人。的确是这样,现在我回想起故乡的蚂蚁,马上便觉得它们是值得尊敬的小动物,像猫和兔子一样,可以任人抚弄,任人摆布。然而,我们在这里面临的敌人却像虚无缥缈的云雾和无孔不入的细沙,根本无法对付。
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先生在厨房里,手拿漏斗,把一个瓶子里的液体倒进另一个瓶子。我远远喊了他一声,气喘吁吁地跑到他家厨房的落地长窗前。“嗅,我们的邻居!”雷吉瑙多高声说道,“请进,先生,请进!真对不起,我正在配药水。克劳迪娅,端把椅子来,给我们的邻居坐!”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到您家来……请原谅……是想麻烦您一
件事……是这么回事,我看见您有那种药粉,我们整夜……蚂蚁……”
“哈!哈!哈!蚂蚁广雷吉瑙多太太走进厨房,大笑道。她丈夫似乎迟疑了片刻——这是我的感觉——,然后用更大的嗓门,发出几声像他太太的回声似的大笑:“哈!哈!哈!你们那里也有蚂蚁!哈!哈!哈!”
我撇了撇,也装出个笑容。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可笑,但别无他法:家里有蚂蚁是实际情况,正因为如此我才到这里来向他求助的。
“亲爱的邻居,谁家没有蚂蚁呢!”雷吉瑙多先生举起双臂大声指出。
“谁家没有呢,邻居先生,谁家没有呢!”他妻子两手在胸前交叉,紧接着说。她和丈夫一样,脸上一直笑容可掬。
“可是,我觉得你们有一种灭蚁药,对不对?”我问道。我的声音发颤,他们大概会认为这是忍不住想笑的缘故,其实这是出于绝望,彻底的绝望。
“一种药!哈!哈!哈!”雷吉瑙多夫妇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只有一种药?不,我们有二十种药,一百种药!一种比一种好!哈!哈!哈!”
他们领我进了另一间屋子,屋里有几十个贴着五颜六色商标的纸盒和铁盒,放在家具上。
“您要扑氯氟思芳吗?要迷尔硼奈克吗?还是要锑奥勃氯弗利特?阿尔索潘有粉剂和乳剂两种,要哪种?”他们相继拿起唧筒喷雾器、毛刷和喷粉器,淡黄色的药粉和药水立刻像烟雾一样弥漫在空中,一股药房和农药店里特有的味道随即扑鼻而来。他们的笑声一直不断。
“真正有效的灭蚁药有吗?”我问。
他们的笑声戛然停止。“没有。这些药都没有起到作用。”他们回答说。
雷吉瑙多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他的太太打开了百叶窗,屋里顿时充满了阳光。嗣后,他们带我到这所房子的内部走了一圈。
他穿着背心和红条子睡裤,光秃秃的脑袋上戴了顶草帽,裤腰带在略微凸起的肚子上方系了个结。他太太身穿一件褪色连衣裙,胸褡的肩带不时露出,一头乱蓬蓬的淡黄鬈发下面露出一张通红的大脸庞。他们心境豁达,性格开朗,拉开了嗓门说个不停。这所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故事,他们争先恐后地给我讲述,这位刚说了一半,那位便插了进来。他们又是比划,又是感叹,仿佛每件事都可演成一出闹剧。例如,他们说,某个地点曾经喷过千分之二的阿尔法纳克塞溶液,有两天时间蚂蚁绝了迹,可是第三天又出现了,于是只得把溶液浓度提高到千分之十。蚂蚁终于从那里消失了,但它们绕了个圈子,在屋梁上开辟了一条新路线。他们在另一处撒了不少克烈索旦粉,使这个地方和别处完全隔绝;可是大风一吹,药粉被刮得到处皆是,每天撒三公斤也不顶用。他们在楼梯上试验了一下佩特洛切德的药效,蚂蚁一沾上仿佛就送了命,其实只是陷入了昏睡状态。他们在一个屋角撒了杀蚁粉,蚂蚁照样若无其事地爬来爬去,翌日清晨倒在那里发现了一只被毒死的老鼠。他在一个地方洒了点肯定能赶走蚂蚁的契莫福思弗药水,但太太却在同一处撤上了伊塔尔马克药粉;结果药粉起了解毒作用,把药水的驱蚁效能中和得一千二净。
我们的这两位邻居把房子和花园当作人蚁对垒的战场,兴致勃勃地划出好几条不许蚁军越过的分界线。他们寻索蚂蚁的新进军路线,试用各种新研制出的药水和药粉,遏制蚁军的前进。每种药都能使他们回忆起一个插曲或一件趣事。因此,只要提起一个药名,例如阿尔杀砒特、灭尔克西吐,等等,他们就相互挤挤眼睛,说句双关话,乐呵呵地笑一阵。他们曾经做过许多灭蚁尝试,但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因此现在已放弃了这种企图。他们只是满足于设法截断蚂蚁的某几条通路,迫使它们绕道,吓唬吓唬它们,防止它们大举入侵。他们每天用不同的药物划出新的迷宫一般的分界线,看样子是在做捉迷藏游戏,而蚂蚁便是必不可缺的游戏对手。
“真拿这些小动物没办法,毫无办法,”他们说,“除非你向上尉学习……”
“唉,我们花了许多钱,”他们接着说,“买了各种灭蚁剂……上尉的方法比较经济……可想而知……”
“当然,我们不能夸口说已经战胜了阿根廷蚂蚁,”他们指出,“但上尉也一样。您以为他的方法有效吗?我怀疑……”
“对不起,这位上尉是谁?”我问。
“勃劳尼上尉,您不认识他?唔,您昨天刚搬来!他是我们的近邻,就住在右边那栋白色的小别墅中……是个发明家……”他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发明了一种消灭阿根廷蚂蚁的装置,……不.发明了许多灭蚁装置,并不断进行改良……您去找他一趟吧。”
体态丰满的雷吉瑙多夫妇领我走进他们那个只有几平方米大的花园。他们志得意满地翘首仰望蔚蓝色的天空,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小花园里到处是乌黑的药水留下的斑渍和道道,到处撤着黄绿色的药粉,到处堆着洒水壶、喷药器、盛满乌黑的药水的瓶瓶罐罐。这里还有几个未经修葺的小花坛,里面疏疏落落地长着几株玫瑰和其他花草,叶上和茎上都蒙着一层药粉。
我和他们做了这番交谈后,心情不觉轻松了很多。当然,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对蚁害只是一笑了之;但我认为也不能把区区几只蚂蚁看得过于严重,以至失去信心。
“嗯,蚂蚁,”我现在是这么想的,“蚂蚁没什么可怕的!有几个蚂蚁不会造成多大危害厂
我应该马上回到妻子跟前,取笑她一番:“你见了蚂蚁吓得魂不附体,天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我一边盘算着这样奚落她两句,一边捧着雷吉瑙多夫妇给我试用的、装在大大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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