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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卷 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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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臣感新思归,不觉恸哭起来。有诗为证:
堪笑聪明崔俊臣,也应遭难一时浑。
既然因画能追盗,何不寻他题画人?
原来高公有心只将画是顾阿秀施在尼院的,说与俊臣知道,并不曾提起题画之人,就在院中为尼。所以俊臣但得知盗情,因画败露,妻子却无查处,意不知只在画上,可以跟寻得出来。当时俊臣恸哭已罢,想道:“既有刺牒,还可赴任。
若再稽迟,便恐另补有人,到不得地方了。妻子既不见,留连于此无益。”请高公出来拜谢了,他就把要去赴任的意思说了。高公道:“赴任是美事,但足下青年无偶,岂可独去?待老夫与足下做个媒人,娶了一房孺人,然后夫妻同往也未为迟。”俊臣含泪答道:“糟糠之妻,同居贫贱多时,今遭此大难,流落他方,存亡未卜。然据着芙蓉屏上尚有题词,料然还在此方。今欲留此寻访,恐事体渺茫,稽迟岁月,到任不得了。愚意且单身到彼,差人来,高揭榜文,四处追探,拙妇是认得字的。传将开去,他闻得了,必能自出。除非忧疑惊恐,不在世上了。万一天地垂怜,尚然留在,还指望重偕伉俪。英感明公恩德,虽死不忘,若别娶之言,非所愿闻。”
高公听他说的可怜,晓得他别无异心,也自凄然道:“足下高谊如此,天意必然相佑,终有完全之日。吾安敢强逼?只是相与这几时,容老夫少尽薄设奉饯,然后起程。”
次日开宴饯行,邀请郡中门生故吏,各官与一时名士毕集,俱来奉陪崔县尉,酒过数巡,高公举杯告众人道:“老夫今日为崔县尉了今生缘。”众人都不晓其意,连崔俊臣也一时未解,只见高公命传呼:“后堂请夫人打发慧圆出来!”俊臣惊得目呆,只道高公要把什么女人强他纳娶,故设此宴,说此话,也有些着急了,梦里也不晓得他妻子,叫得什么慧圆?
当时夫人已知高公意思,把“崔县尉在馆内多时,已获强盗,问了罪名,追出剌牒,今日饯行赴任,特请你到堂厮认团圆,逐项逐节”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氏如梦方醒,不胜感激。先谢了夫人,走出堂前来。此时王氏发已半长,照旧装饰。崔县尉一见,乃是自家妻子,惊得如醉里梦里。高公笑道:“老夫原说道:‘与足下为媒’,这可做得着么?”崔县尉与王氏相持大恸,说道:“自料今生死别了,谁知在此,却得相见?”座客见此光景,尽有不晓得详悉的,向高公请问根由。高公便叫书僮去书房里取出芙蓉屏来,对众人道:“列位要知此事,须看此屏。”众人争先来看,却是一画一题,看的看,念的念,却不明白这个缘故。高公道:“好教列位得知,只这幅画,便是崔县尉夫妻一段大姻缘。这画即是崔县尉所画,这词即是崔孺人所题。他夫妻赴任到此,为船上所劫。崔孺人脱逃于尼院出家,遇人来施此画,认出是船中之物,故题此词。后来此画却入老夫之手,遇着崔县尉到来,又认出是孺人之笔。
老夫暗地着人细细问出根由,及知孺人在尼院,叫老妻接将家来住着。密行访缉,备得大盗踪迹,托了薛御史究出此事,强盗俱已伏罪。崔县尉与孺人在家下,各有半年多,只道失散在那里,意不知同在一处多时了。老夫一向隐忍,不通他两人知道,只为崔孺人头发未长,崔县尉-牒未获,不知事体中何?两人心事如何?不欲造次泄漏。今罪人既得,试他义夫节妇,两下心坚,今日特地与他团圆这段姻缘,故此方才说替他了今生缘。即是崔孺人词中之句,方才说‘请慧圆’乃是崔孺人尼院中所改之字,特地使崔君与诸公不解,为今日酒间一笑耳。”崔俊臣与王氏听罢,两个哭拜高公,连在坐之人无不下泪,称叹高公盛德,古今罕有。王氏自到里头去拜谢夫人了,高公重入座席,与众客尽欢而散。
是夜特开别院,叫两个养娘伏侍王氏与崔县尉在内安歇。
明日高公晓得崔俊臣没人伏侍,赠他一奴一婢,又赠他好些盘缠,当日就道。他夫妇两个感念厚恩,不忍分别,大哭而行。王氏又同丈夫到尼院中来,院主及一院之人,见他许久不来,忽又改妆,个个惊异。王氏备细说了遇合缘故,并谢院主看待厚恩。院主方才晓得顾阿秀劫掠是真,前日王氏所言妻妾不相容,乃是一时掩饰之词,院中人个个与他相好的,多不舍得他去。事在无奈,各各含泪而别。
夫妻两个同到永嘉去了。待永嘉任满回来,重过苏州差人问候高公,要进来拜谒。谁知高公与夫人俱已薨逝,殡葬已毕了。崔俊臣同王氏大哭,如丧了亲生父母一般。问到他墓下,拜奠了,就请旧日尼院各众,在墓前建起水陆道场三昼夜以报大恩。王氏还不忘经典,自家也在里头持诵,事毕,同众尼再到院中。崔俊臣出宦赀,厚赠了院主。王氏又念昔日朝夜祷祈观世音暗中保佑,幸得如愿,夫妇重谐,出白金十两,留在院主处,为烧香点烛之费,不忍忘院中光景,立心自此长斋念观音不辍,以终其身。当下别过众尼,自到真州宁家,另自赴京补官。这是后事,不必再提。
此本话文,高公之德,崔尉之谊,皆是难得的事。各人存了好心,所以天意周全,好人相逢。毕竟冤仇尽报,夫妇重完,此可为世人之劝。
诗云:
王氏藏身有远图,艰危到底得逢夫。
舟人妄想能同志,一月空将新妇呼。
又诗云:
芙蓉本似美人妆,何意飘零在路旁?
画笔词锋能巧合,相逢犹自墨痕香。
又有诗一首赞叹高御史大夫云:
高公德谊薄云天,能结今生未了缘。
若使初时轻逗漏,致令到底得团圆。
芙蓉画出原双蒂,萍藻浮来亦共联。
可惜白杨堪做柱,空教洒泪及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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