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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卷 郑蕊珠鸣冤完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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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云:
瑞气笼清晓。卷珠帘,次第笙歌,一时齐奏,无限神仙离蓬岛,凤驾鸾车初到。见拥个仙娥窈窕,玉-玎-风缥缈。望妖姿一似垂杨袅。天上有,人间少。刘郎正是当年少,更那堪天教付与最多才貌。玉树琼枝相映耀,谁与安排忒好?有多少风流欢笑。直待来春成名了,马如龙,绿绶欺芳草。同富贵,又偕老。
这首词名《贺新郎》,乃是宋时辛稼轩为人家新婚吉席而作。天下喜事,先说洞房花烛夜,最为热闹。因是这热闹,就有趁哄打劫的了。吴兴安吉州富家新婚,当夜有一个做贼的,趁着人杂时节,溜将进去,伏在新郎的床底下了。打点人静后,出来卷取东西。怎当这人家新房里头一夜灯火到天明,床上新郎新妇,云雨欢弄了一会,枕边切切私语,你问我答,烦琐不休。说得高兴,又弄起那话儿来,不十分肯睡。那贼躲在床下,只是听得肉麻不过,却是不曾静悄。又且灯火明亮,气也喘不得一口,何况脱身出来做手脚?只得耐心伏着不动,水火急时,直等日间床上无人时节,就床下暗角中散放。如此三日夜,毕竟下不得手,肚中饿得难堪。顾不得死活,听得人声略定,拼着命,——走出要寻路逃去。火影下早被主人家守宿人瞧见,叫一声:“有贼!”前后人多扒起来,拿住了。先是一顿拳头脚尖,将绳捆着,整备天明送官,贼人哀告道:“小人其实不曾偷得一毫物事,便做道不该进来,适间这一顿臭打,也折算得过了。千万免小人到官,放了出去,小人自有报效之处。”主翁道:“谁要你报功?你每这样歹人,只是送到官府,打死了才干净。”贼人道:“十分不肯饶我,我到官自有说话。你每不要懊悔!”主翁见他说得倔强,更加可恨,又打了几个巴掌,捆到次日。申破了地方,一同送到县里去。县官审问时,正是贼有贼智,那贼不慌不忙的道:“老爷详察,小人不是个贼,不要屈了小人!”县官道:“不是贼,是什么样人?躲在人家床下。”贼人道:“小人是个医人,只为这家新妇,从小有个暗疾,举发之时,疼痛难当。惟有小人医得,必要亲手调治,所以一时也离不得小人。今新婚之夜。只怕旧疾举发,暗约小人随在房中,防备用药,故此躲在床下。这家人不认得,当贼拿了。”县官道:“那有此话?”
贼人道:“新妇侞名瑞姑,他家父亲,宠了妾生子女,不十分照管他。母亲与他一路,最是爱惜。所以有了暗疾,时常叫小人私下医治。今若叫他到官,自然认得小人,才晓得不是贼。”知县见他丁一确二说着,有些信将起来道:“果有这等事!不要冤屈了平人。而今只提这新妇当堂一认就是了。”原来这贼躲在床下这三夜,备细听见床上的说话。新妇果然有些心腹之疾,家里常医的。因告诉丈夫,被贼人记在肚里,恨这家不饶他,当官如此攀出来,不惟可以遮饰自家的罪,亦且可以弄他新妇到官,出他家的丑。这是那贼人惫赖之处。那晓县官竟自被他哄了,果然提将新妇起来。富家主翁急了,负极去求免新妇出官。县官那里肯听。富家主翁又告,情愿不究贼人罢了。县官大怒道:“告别人做贼也是你,及至要个见证,就说情愿不究,可知是诬赖平人为盗。若不放新妇出来质对,必要问你诬告。”富家主翁计无所出,方悔道:“早知如此,放了这猾贼也罢,而今反受他累了。”衙门中一个老吏,见这富家主翁-徨,问知其故。便道:“要破此猾贼,也不难,只要重重谢我。我去禀明了,有方法叫他伏罪。”富家主翁许了谢礼十两,老吏去禀县官道:“这家新妇初过门,若出来与贼盗同辨公庭,耻辱极矣!老爷还该惜其体面。”县官道:
“若不出来,怎知贼的真假?”老吏道:“吏典倒有一个愚见。
想这贼潜藏内室,必然不曾认得这妇人的。他却混赖其妇有约,而今不必其妇到官,密地另使一个妇人代了,与他相对。
他认不出来,其诬立见。既可以辨贼,又可以周全这家了。”
县官点头道:“说得有理。”就叫吏典悄地去唤一娼妇打扮了良家,包头素衣,当贼人面前,带上堂来,高声禀道:“其家新妇瑞姑拿到。”贼人不知是假,连忙叫道:“瑞姑,瑞姑,你约我到房中治病的,怎么你公公家拿住我做贼送官?你就不说一声。”县官道:“你可认得正是瑞姑了么?”贼人道:“怎么不认得?从小认得的。”县官大笑道:“有这样奸诈贼,险些被你哄了。原来你不曾认得瑞姑,怎赖道是他约你医病?这是个娼妓,你认得真了么?”贼人对口无言,县官喝叫用刑。
贼人方才诉说不曾偷得一件,乞求减罪。县官打了一顿,枷号示众,因为无赃,恕其徒罪。富家主翁新妇方才得免出官。
这也是新婚人家一场大笑话。先说此一段做个笑本,小子的正话,也说着一个新婚人家,到弄好些没头的官司,直到后来方得明白。
本为花烛喜筵,弄得是非苦海。
不因天网恢恢,哑谜何时得解?
却说直隶苏州府嘉定县有一人家,姓郑,也是经纪行中人,家事不为甚大。生有一女,小名蕊珠,这倒是个绝世佳人。真个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许下本县一个民家姓谢,是谢三郎,还未曾过门。这个月里拣定了吉日,谢家要来取去。三日之前,蕊珠要整容开面,郑家老儿去唤整容匠。原来嘉定风俗,小户人家女人篦头剃脸,多用着男人。
其时有一个后生,姓徐名达。平时最是不守本分,心性奸巧,好滢,专一打听人家女子,那家生得好?那家生得丑?因为要像心看着内眷,特特去学了那栉工生活,得以进入内室。又去做那婚筵茶酒,得以窥看新人。如何叫得茶酒?即是那边傧相之名,因为赞礼时节,在旁高声:“请茶!请酒!”多是他口里说的,所以如此称呼。这两项生意,多傍着女人行止,他便一身兼做了。比时郑家就叫他与女儿蕊珠开面。徐达带了篦头家伙,一径到郑家内里来。蕊珠做女儿时节,徐达曾见一面。而今却叫他整容,煞是看得亲切。徐达一头动手,一头觑玩,身子如雪狮子向火,看看软起来,那话儿如吃石髓的海燕,看看硬起来。可惜碍着前后有人,恨不就势一把抱住,弄他一会。郑老头在旁看见模样,识破他有些轻薄意思。
等他用手一完,急打发他出到外边来了。徐达看得浑身似火,背地里口口也不知放了几遭,心里掉不下,晓得嫁去谢家,就设法到谢家,包做了吉日的茶酒。到得那日,郑老儿亲送女儿过门。只见出来迎接的傧相,就是前日的栉工徐达。心下一转道:“原来他又在此。”比至新人出轿,行起礼来,徐达没眼看得,一心只在新娘子身上。口里哩——,把礼数多七颠八倒起来。但见:
东西错认,左右乱行。信口称呼,亲翁忽为亲妈;无心赞唱,该“拜”反做该“兴”。见过泰山,又请岳翁受礼;参完堂上,还叫父亲升厅。不管嘈坏郎君,只是贪看新妇。
徐达乱嘈嘈的行过了许多礼数,新娘子花烛已过,进了房中,算是完了。只要款待送亲,吃喜酒。这谢家民户人家,没甚人力。谢翁与谢三郎只好陪客在外边,里头妈妈率了一二个养娘,亲自厨房整酒。有个把当直的,搬东搬西,手忙脚乱,常是来不迭的。徐达相礼到客人定了席,正要“请汤?”
“请酒!”是件赞唱,忽然不见了他。两三次汤送到,只得主人自家请过吃了,将至终席,方见徐达慌慌张张在后面走出来,唱了两句。比至酒散,谢翁见茶酒如此参前失后,心中不喜。要叫他来埋怨几句,早又不见。当值的道:“方才往前面去了。”谢翁道:“怎么寻了这样不晓事的?如此淘气?”亲家翁不等茶酒来赞礼,自起身,谢了酒。谢三郎走进新房,不见新娘子在内,疑他床上睡了,揭帐一看,仍然是张空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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