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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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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发展的主题是什么?你们是注意不损失自己的能量并利用对方的欲望充实自己的能量呢,还是全身心地投入爱抚的海洋,相互抚摸一切可以抚摸与需要抚摸的地方?不管哪种情况你们都是相互依存的。要使这种相互依存关系得以实现,不需要消灭你们的自我,而需要使你们的自我占领并充斥你们的头脑,并且要以极大的兴趣或者说以全部的精力这么做。总之,你们现在干的是非常快乐的事,但是从语法角度上来讲却未发生任何变化。当你们好像合二为一的时候,你们仍旧是两个相互分离的但比原来结合得较紧的“你”。
(现在你们已经是这样两个“你”了,虽然你们正相互独占着对方。不用说再过些日子了,那时你们的头脑里只会留下对方的幻影,你们的躯体已经习惯了对方。)
女读者,你现在像本书被男读者阅读着。你的身体通过触觉。视觉、嗅觉,还有味觉等信息渠道被综合地阅读着。听觉也发挥着作用,倾听你喘息与哼哧的声音。你的身体不是惟一的阅读材料,因为身体只是许多复杂元素的集合中的一个元素。其中有些元素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它们却通过看得见摸得着的元素表现出来,例如你目光中的忧愁,你的笑声,你说的话,你把头发收拢还是散开,你积极主动还是躲躲闪闪,这一切都表明了你与风俗习惯、人类的记忆、人类的历史以及当今的时尚之间的联系。这些东西是一种编码,是为数不多的一些字母,借助这些编码与字母,一个人在某种时刻可以阅读另一个人。
男读者,你这时也被阅读着。女读者好像翻开一本书手指着目录浏览标题那样阅读着你,她的目光时而一扫而过,仿佛充满短暂的好奇心,时而滞留不前,仿佛在对书发问并希望得到它无声的回答。她觉得这种局部的查阅只有与更广泛的查阅联系起来才有意义。有时她把目光集中在一些可以忽略的细节上,哪怕是些修辞上的缺陷也不放过,例如集中在那突出的喉头上,或者集中在你如何把头放在她的颈窝里,她这样做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对你采取批评或亲切地开玩笑的态度;有时她又把偶然发现的局部情况过分夸大,例如把你下领的模样过分夸大,把你啃她肩膀的动作过分夸大,并以此为开端迅速地从上至下一页一页地阅读你(你们一起阅读),连个标点符号也不放过。你对她阅读你的方式感到满意,对她准确而客观地援引你的肌体感到满意,但是,你也隐隐产生了一种怀疑:她并非在单纯地阅读你,而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这个整体中的一些局部来塑造她思想中的另一个伙伴,她自己独自一人认识的一个伙伴?她在下意识中正在阅读的不是你,而是她梦想中的并不存在的那个人。
恋人们对他们身体的阅读(即他们全身心地一起在床上活动),有别于对书籍的阅读,因为这种阅读不是线性的。它可以由任意一点开始,可以跳跃、重复、回返、滞留;它使用的语言是并行不悖的语言,即发散的语言与会聚的语言;它厌倦的时候可以跳过几页,抛开线索,然后再重新找回线索。也许可以看出它有某种运动方向,即向终局运动,向高xdx潮运动;为了走向这个高xdx潮,它采取各种节奏、格律和主调反复等等办法。然而,终局是否总是高xdx潮呢?或者说,奔向终局的运动会不会受到一股逆流的影响回到过去的时间与时刻中去呢?
如果每个片断及其高xdx潮都要用图表示出来,那就需要有个三维的甚至四维的模式。这种模式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任何生活经历都不会重演。性交与阅读最相似的地方莫过于它们内部都有自己的时间与空间,有别于可计量的时间与空间。
当你们第一次偶然相遇时,已隐隐约约看到了你们将来同居的可能。现在你们互为读本,每个人都在另一个人上阅读自己那不用文字书写的历史。男读者和女读者啊,明天如果你们再走到一起,如果你们像一对心满意足的夫妻一起躺到这张床上,那么你们每个人会打开自己的床头灯,沉浸在自己那本书里。这两本并行的书陪着你们走向梦乡,先是你,然后是你,关上灯。你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你躺在这边,她躺在那边,在你们尚未分别进入梦乡之前,黑暗将消除你们之间的一切距离,使你们暂时地合二为一。你们不要嘲笑和谐的夫妻生活这种画面,你们能举出比这对夫妻更加幸福的夫妻吗?
你对柳德米拉讲述你等待她时看的那本小说。“这是你喜欢的那种小说,一开始就令人感到焦虑的小说……”
她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疑问。你犹豫了:“令人感到焦虑”的话你是否不是听她讲的,而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也许柳德米拉不再相信焦虑是认识真理的必要条件……也许有人已经向她证明,焦虑和无意识一样,都是一种概念,没有什么比这个概念更易被人歪曲了……
“我喜欢那种书,”她说,“书中的秘密与焦虑都经过棋类运动员那种精确的冷静的头脑筛选过。”
“简单地说吧,这个故事讲一个听见电话铃响就变得急躁不安的人,有一天他正在从事跑步运动……”
“别跟我讲了,拿来我自己看。”
“我也没看多少。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你起床,到另一间屋去找那本书。刚才在那里你没有意料到与柳德米拉的关系会打破常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了转折。
你没有找到那本书。
(你将在一次艺术展览中见到它,它已成为雕塑家伊尔内里奥的作品了。你折过一角作记号的那一页,被粘在坚固的刷过透明树脂的平行六面体的一个底面上,一条烧焦的痕迹表明书内燃起的火焰把它烧得皱皱巴巴的,像一块疙疙瘩瘩的树皮。)
“找不到那本书了,”你对她说,“不过没关系,我看见你也有一本,我还以为你已经看过了呢……”
你趁她不注意,走进贮藏室寻找弗兰奈里那本有红色护封的小说。“喏,找到了。”
柳德米拉打开书,上面的题字写道:“柳德米拉惠存……西拉·弗兰奈里。”“对,是我那本……”
“啊,你认识弗兰奈里?”你惊叫起来,仿佛你什么也不知道。
“认识……他送给我这本书……可是,我曾深信这本书还未来得及看便被人偷走了……”
“……被伊尔内里奥偷走了?”
“鬼知道是……”
现在该你亮牌了。
“你知道不是伊尔内里奥偷走了。他发现这本书就把它扔到那间黑屋子里去了,你在那里还保存着……”
“谁授权你进行搜查了?”
“伊尔内里奥说,有人曾偷过你的书,现在却偷偷回来用假书替换你的书……”
“伊尔内里奥什么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卡维达尼亚把马拉纳所有的信件都给我看过了。”
“艾尔梅斯的话都是谎言。”
“有一件事却是真的:这个人继续想着你,要在一切幻想中看到你,你读书的形象把他迷住了……”
“他最不能容忍的是我读书。”
你对那个译者阴谋诡计的起源渐渐有所了解:他的所有阴谋诡计都是出于忌妒心;他觉得在他与柳德米拉之间有个无形的情敌,此人通过书本与柳德米拉进行无声的交往。这个幽灵般的情敌有成百上千种面孔,也可以说没有面孔,捉摸不定,因为柳德米拉认为,作者从来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不管是活着的作者还是已故的作者,都仅仅存在于书页之中,在书页中与她进行交际。他们或恐吓她或引诱她,她都听之任之,并与他们这些没有形体的人建立轻率的、反复无常的关系。其实这并非指作者本人,而是指作者的作用,作者的观念,即每一部小说后面都有一个人担保书中那些幻影与虚构的人物具有真实性,因为他在这些幻影与人物身上注人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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