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豫章王司马炽就帝位、以东海王司马越为辅佐人后,八王之乱才告结束。对怀帝(司马炽)即位之事,先帝未亡人羊氏多少有所反对。因为这是皇太弟即位,所以她不是居于母亲立场,而是只有兄嫂身份,这对她当然非常不利。皇室之中,仍然有虽已被废、却于八岁时曾被立为皇太子的清河王,倘若由清河王登基,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太后”。
然而,由于遭侍中华混谏止,另一方面在时间上也来不及,最后还是由皇太弟登基。羊氏开始被称为“惠皇后”,居住于弘训宫。也就是说,她未能成为皇太后。
惠帝的皇后羊氏可说是命运坎坷的一位女性。势力如日中天的贾皇后没落后,她被立为皇后,后来却多次被废,也多次复位。反过来说,她只被废位,却没有像贾皇后那样被赐死,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像贾皇后那样玩弄权力的缘故吧?
就算有意玩弄权力,羊氏的娘家也没有这个力量。对羊氏被立为皇后一事出力甚多的孙秀早就被杀,现在的她其实已没有任何背景,这正是她屡次轻易被废的缘故。不过,就结果而言,她却因此得以平安。
——羊氏由于没有强大的背景,所以是个无害的人。
由于大家有这个共识,所以,她每次被废很快就又复位。事实上,在羊氏被废后,纵使有意要立新后,在人选上也有颇多困难。一旦所立的皇后家族势力过大,外戚便有可能因此抬头,成为派阀斗争的伏流。
——还是立羊氏才不会产生问题。
每次的结论都一样。
由于八王之乱的余震犹存,一时之间,洛阳还处于不安定的状态下,而中国的周边已开始传出令人生惧的声音。
——这是民族大迁徙的脚步声。全神贯注于茶杯中之风暴的中原百姓,好像还没注意到这一点。
晋的统治权威因多次内讧而趋弱,各地的造反集团以及盗匪随之蜂起。他们为求生存,竞相与比自己强大的集团联手,实际上,这也是乱世之常。
羯族(匈奴族之一支)的风云人物石勒,由于胆量和指导力足以服众,开始率领属于自己的大集团,然后又与更大的集团——定国号为“汉”的刘渊联手。汉族流贼集团的头目王弥也率众加入刘渊军团。
在中原人士尚未觉察之前,刘渊的势力已越来越膨胀。
晋永嘉二年(公元308年),以汉王自称的刘渊终于占据平阳,并以其地为国都而就“皇帝”之位。他分别封儿子刘和及刘聪为大将军和车骑将军,侄儿刘曜则封为龙让将军。同年,他们举兵攻邺,大大威胁晋都洛阳的周边,晋人至此大梦初醒,才发觉事态严重。
刘渊于即位两年后去世。太子刘和随即登基。由于他是个猜疑心极强且生性刻薄的人,因而甚不得人心。结果,果然内部纠纷丛生,新帝刘和被杀,人们拥戴刘聪为皇帝。
刘聪被认为是一个不亚于其父的英杰,甚受匈奴人的推崇。
匈奴有一个很特别的习俗,父亲死后,继承家长之位的儿子,要把自己生母以外的父亲侧室纳为自己的女人,匈奴人称此为“烝”。汉人甚为鄙视匈奴的这个习俗,批评此举为“野蛮”。
刘聪不是嫡出之子,他的母亲张氏是侧室。父亲的正妻是单氏,被杀的刘和就是由她所生。刘聪依习俗把这个单氏“烝”了。单氏是既年轻又貌美的女性,正因儿子被杀而悲叹不已,这样的她,竟然成了丈夫之子刘聪的女人。
“就算这是匈奴习俗……”
单氏不住地流泪。
南北分裂后的南匈奴,由于素与汉族颇多接触,因而在文化上已相当汉化。单氏也是汉化倾向相当浓厚的一位女性,她以成为刘聪的女人为耻。
“我于父亲在世时就非常爱慕你,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你是我的宝贝……”
刘聪一边在单氏的耳际如此细语,一边紧紧地拥抱她。
隔天,刘聪于校阅军队后来看单氏时,她还躺在床上。
“身为皇帝的我来了,你应该起来迎接啊!”
刘聪边说边走到床前。还没到床沿,他的脚步就倏然而止,脸颊也开始颤抖起来。鲜血从躺在床上的单氏嘴角流出,把枕头都染红了。
“你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要死呢?”
刘聪将脸别了过去。
晋永嘉五年(公元311年)是刘聪即位的第二年。这一年三月,晋怀帝的辅佐人东海王司马越殁故,去世的地点不是国都洛阳,而是在项城。
洛阳当时正闹饥馑。不过这不是司马越离开洛阳的原因,他会出走,是因为知道已长大成人而亟欲独立的怀帝,认为他专横而有所怀恨。
因八王之乱而破碎不堪的晋王室,复又分裂为皇帝派及辅佐人东海王派,两派屡有争执。这不是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吗?
攻取中原!——刘聪对这一点很有自信。
一分为二的晋,其中的一半已失去君主。虽然东海王司马越之丧秘而不宣,刘聪的情报网却早已探出。东海王的灵柩,在被视为东海王继位人的太尉(国防部长)王衍护送之下,准备运往东海。得到这个消息的刘聪,命令石勒展开袭击。
“这么一来,可以摧毁晋王朝的半壁江山了!”
刘聪眉宇间充满杀气地说。自从单氏自杀后,他的眼神已完全改变。他炯炯发光的一双眼睛,老是盯在空中的一点上,家臣对他说话,他也一时不做反应。
王衍一行由十几万大军构成。不过人数再怎么多,终究是护送灵柩的队伍,人人充满哀戚之意,没有多少战意可言。石勒率领的轻骑兵团,于苦县宁平城追上王衍部队,将之歼灭。
——将士十余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
史书如此记载,可见这是一次压倒性的胜利。
一行中包含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王司马澹等四十八名司马氏宗室,无一幸免。刘聪说得一点没错,他确实摧毁了晋国的半壁江山。
为了攻打剩下的另一半——洛阳,刘聪授将兵两万七千名予前军大将军呼延晏,让他先行出发。之后,他派出的后续部队是先前攻打苦县的石勒、刘曜以及王弥等部队。结果,晋军屡战屡败,阵亡人员多达三万余人。
怀帝企图乘船逃走,呼延晏却一把火将洛水之舟烧得片木不留。至此,怀帝已无路可逃了。不久,王弥率领的后续部队抵达宣阳门,刘曜部队则包围西明门,企图逃至长安的怀帝,遭俘后被送至平阳。
如前所述,刘曜是刘渊的侄子,年幼即成为孤儿,后来由刘渊抚养长大。刘曜是身高逾两公尺的伟丈夫,也是文武双全的人,刘渊爱他如己出,称他为“我家的千里驹”。
友军王弥于攻打洛阳之际,不等他抵达就径行进入洛阳,刘曜对此深感不快。进入洛阳后,王弥对刘曜道:“洛阳到底是天下的中心,此地四周有山河,也有现成的城池、宫殿。我们建议陛下把国都从平阳迁到此地吧?”
刘曜却摇头表示反对说:
“不,洛阳地形容易四面受敌,连董卓都弃此地而就长安,这个地形不适合据守抗敌。”
不仅如此,刘曜更放火烧了洛阳城。
晋已形同灭亡,而刘渊创建的汉,上层之间也已出现这样的龟裂。
皇后羊氏现在如何呢?她和怀帝一同被带至平阳,来到汉帝刘聪面前。
“这个女人真像单氏!”
刘聪如此想。他始终无法忘怀单氏,那个将匈奴习俗须与丈夫之子同眠引以为耻而自杀的匈奴女子。
“你还很年轻嘛!司马衷死去已有多少年了?”
刘聪问道。司马衷是惠帝的名字,就了皇位的刘聪,连名带姓地称呼晋之前皇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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