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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62、那带有深奥迷宫般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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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其时。”他说。
可是那个时机左等右盼也不来。真理惠渐渐等累了。老老实实等待什么不大适合她的性格。莫非我要永远在这种地方屏息敛气等待下去?
薄暮时分免色开始练钢琴。客厅窗扇好像开了,声音传到她躲藏的场所。大约是莫扎特的奏鸣曲,长调奏鸣曲。记得钢琴上面放着乐谱。他大致弹罢舒缓的乐章,反复练习若干部分。调整指法,直到自己满意。有的部分指法难度大、声音难以均匀发出——他似乎听出来了。莫扎特的奏鸣曲,一般说来大多绝不难弹。但若想弹得得心应手,就往往带有深邃迷宫般的情趣。而免色这个人并不讨厌把脚断然踏入那样的迷宫。真理惠侧耳倾听他在那迷宫中不屈不挠地不断往返的脚步。练琴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传来关闭大钢琴盖的“啪哒”声响。她能够从中听取焦躁意味,但并非多么强烈的焦躁,乃是适度而优雅的焦躁。免色氏即使仅仅一个人(即使本人认为仅仅一个人)在这大房子里,也不会忘记克制。
往下是一如昨日的反复。太阳落了,四周黑了,乌鸦们叫着回山归巢。山谷对面能看见的几户人家逐渐闪出灯光。秋川家的灯光过了半夜仍未熄掉。从灯光中可以窥知人们为她担忧的气氛。至少真理惠有这样的感觉。她为此感到难受——对于为自己牵肠挂断的人,自己竟一无所能。
几乎成为对比的是,同样在山谷对面的雨田具彦的家(即这个我住的房子)完全看不到灯光,似乎那里已经没有人居住。天黑后也一点灯光都不见,全然感受不到里边有人住的氛围。奇怪!真理惠歪头沉思。老师到底去哪里了呢?老师知道我从自家消失了吗?
到了深夜某一时刻,真理惠又困得不行。汹涌的睡魔席卷而来。她穿着校服外衣,裹起毛毯和棉被,哆嗦着睡了过去。如果猫在这里,就可以多少用来取暖,睡前她蓦然想道。不知为什么,她在家养的母猫几乎从不出声,只是喉咙咕噜咕噜响。因此可以和猫一起悄然藏在这里。可是不用说,没有猫。她彻头彻尾孤身一个。关在漆黑漆黑的小屋子里,哪里也逃不出去。
星期日夜间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人居住。天黑后也一点灯光都不见,全然感受不到里边有人住的氛围。奇怪!真理惠歪头沉思。老师到底去哪里了呢?老师知道我从自家消失了吗?
到了深夜某一时刻,真理惠又困得不行。汹涌的睡魔席卷而来。她穿着校服外衣,裹起毛毯和棉被,哆嗦着睡了过去。如果猫在这里了。真理惠醒来时,房间里还有些暗。手表时针即将指向六点。看来天越来越短。外面下雨,不出声的安谧的冬雨。由于树枝有水滴滴落,总算得知是在下雨。房间空气又冷又潮。要是有毛衣就好了,真理惠想。毛料校服外衣下面穿的,只有针织薄背心和棉布衬衫。衬衫下是半袖T恤,是针对温暖白天的打扮。真想有一件毛衣。平凡的世界小说
她想起那个房间的衣帽间里有毛衣。看上去很暖和的米色羊绒衫。但愿能上楼取来!把它穿在外衣下面会相当暖和。问题是,离开这里爬楼梯上楼实在过于危险,尤其那个房间,只能以现在身上穿的忍耐。当然并非忍耐不住的寒冷,并非置身于爱斯摩基人生活的严寒地带。这里是小田原市郊,刚刚进入十二月。
但冬天下雨的早晨,寒气砭人肌肤,险些冷彻骨髓。她闭目回想夏威夷。还小的时候,曾经跟姑母和姑母的女同学一起去夏威夷游玩。在怀基基(Waikiki)海滩租了冲浪板冲浪,累了就歪在白色沙滩上晒日光浴。非常暖和,一切都温馨平和,让人心旷神怡。椰子树叶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随着信风簌簌摇曳。白云被吹去海湾那边。她一边观望着一边喝冰柠檬汽水。太凉了,喝得太阳穴一下下作痛。那时的事,就连细节她也能栩栩如生地回忆起来。什么时候能再去一次那样的地方呢?若能成行,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真理惠心想。
九点多再次响起室内鞋声,免色下楼来了。按下洗衣机开关,古典音乐响起(这回大概是勃拉姆斯的交响乐),做器械运动,大约持续一个小时。同一程序的周而复始。只是所听音乐不同,其他毫厘不爽。这家的主人毫无疑问是循规蹈矩之人。洗好的衣物从洗衣机转到烘干机,一小时后取回。之后免色再不会下楼。他对用人房似乎毫无兴致(这里再次加入我的注释:免色那天午后到我家来了,碰巧见到来看情况的雨田政彦并简短交谈。却不知何故,这时真理惠也没发觉他不在家)。
他按习惯中规中矩行动这点,对真理惠比什么都难得——她也可以依其习惯做心理准备和安排行动。最消耗神经的,是接连发生始料未及的事。她把免色的生活模式记在心里,让自己与之同化。他差不多哪儿也不去(至少在她知道的限度内哪儿也不去)。在书房工作,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傍晚在客厅面对施坦威练钢琴。时有电话打来,但不多,一天顶多几个。看来他不怎么喜欢电话那个东西。想必工作上必要的联系——那是怎样的程度自是不得而知——是通过书房电脑进行的。
免色基本自己清扫房间,但也请专业保洁公司的人每星期上门一次。记得上次来时听他本人口中这么说过。他决不讨厌清扫。免色说这和做饭是同一回事,可以用来调节心情。但只他一个人清扫这么大的房子,实际上是不大可能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借助专业力量。保洁公司的人来的时候,他离家半天。那是星期几呢?若是那天转来,说不定自己可以顺利逃离这里。估计好几个人手拿清扫工具开车进入院内,那当中门应该开闭几次。加上免色不在家一段时间,从这大宅院里溜走绝非难事。除此以外,我恐怕不会有脱离这里的机会。
然而没有保洁公司的人上门的动静。星期一和星期日同样平安度过。免色弹的莫扎特一天比一天趋于精确,作为音乐已经成为更有整体感的东西。此人慎之又慎,而且不屈不挠。目标一旦设定,就朝那里勇往直前。不能不让人敬佩。可是,即便他弹的莫扎特成为没有破绽的一气呵成的东西,而作为音乐又能在多大程度上让人听起来心旷神怡呢?真理惠一边倾听从楼上传来的音乐,一边在心里打问号。
她靠椒盐饼干、巧克力和矿泉水苟延残喘。有果仁的能量棒也吃了,金枪鱼罐头也吃了一点。哪里也没有牙刷,就巧用手指和矿泉水刷牙。健身房里堆的日语版《国家地理》一页页看下去。关于孟加拉地区的食人虎、马达加斯加的珍稀猿猴、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地形变迁、西伯利亚的天然气开采状况、南极企鹅们的平均寿命、阿富汗高原游牧民的生活、新几内亚腹地年轻人必须通过的严酷仪式,她获得了许多知识。关于艾滋病和埃博拉出血热的基础知识也掌握了。这些关于大自然的杂学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或者毫无用处也未可知。但不管怎样,此外没有能到手的书。她饿虎扑食一般继续翻看过期的日语版《国家地理》。
她还时不时把手伸进T恤下面确认乳··房膨胀的程度。但它偏偏不肯变大。甚至觉得反而比以前小了。接着,她考虑月经。计算之下,距下一次经期还有十天左右。因为哪里也没有月经用品(地震应急贮藏物品中,卫生纸倒是有,但卫生巾和卫生棉条没能发现。想必女性存在没有纳入这家主人的考虑范围)。如果在此隐身期间来了月经,怕是多少有些麻烦。不过,在那之前总可以逃离这里,大概。不至于在这里待十天之久。
星期二上午快十点时保洁公司的车终于开来了。从车上卸清扫工具的女性们的喧闹声从前院那边传来。这天早上,免色一没洗衣服二没做健身运动,楼也根本没下。真理惠因之有所期待(既然免色改变日常习惯,那么必有相应的明确原因),结果到底如她所料。保洁公司的大型面包车一到,免色就开着捷豹与之擦肩而过,好像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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